一方水土一方民。
从亭塔楼阁到窑洞土屋,晋地建筑虽姿态纷繁,但晋地缺水,普通民居更不比乔家王家之流,于是去繁就简,只讲实用,多采用单坡斜顶,讲的是“一出水”,说白了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且院落低洼处多配蓄水池以汇天水。小富家也是如此(姑且还是这么叫吧)。
我和秦无鸣从洞口跳下马上就反映过来这是个什么所在,洞内也就三个平方,虽粗糙但还算工整,四周墙壁上一圈水痕,只是早已干涸,也不知当年晋地百姓如何给这土水窖做防渗工程。看着南侧一个比狗洞子大不多少的小木门,我气得直拍大腿,真是防火防盗忘了防水窖。不对啊,谁家能在水窖里再开个门啊?
秦无鸣冷哼一下,“有时间跟水窖置气,还不如想想小富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他”,我被自己说的一个他字噎在当场,小富有人的气息,所以我一直把他当人看,可这“人”能大晚上从难老泉里爬出来,能守着一个活死人还喂什么东西,脑子里走马灯的过了一遭后顺嘴嘟囔句“他是人吗?”
二少爷猫着腰背靠在小木门一边的墙上,用奇怪的眼神回头瞄我一下,“你说呢?”说着反手把木门开了个小缝,我被他挡在身后,看不见就更急,忍了大概十几秒,听声音二少爷缓慢把木门扒拉开,又半晌没动静,秦无鸣才走到正面。
“在里面吗?”我一把推开二少爷,等看明白却傻眼了,秦无鸣抱着肩膀站在一侧冲我挑挑眉毛。原本以为门后面是能让小富同学抱着一堆薯片狂啃的小仓库之类,可事实上是一条狭长的暗道,在手机微弱的光下幽幽远去,凑近了,脸边绒毛似乎被暗道里的微风轻轻鼓动。
这暗道小富那身量进去尚需爬行,汉子和女汉子在洞口纠结了一下谁看谁屁股,终于一咬牙,汉子在前女汉子断后钻了进去。爬了不足五分钟前心后背就湿透了,再十几分钟过后,浑身跟进了酸菜缸一样鲜味四溢。
这暗道到处都是人工雕琢之迹,虽比泰山的石隙好多了,但碎落的沙砾难免硌得手掌膝盖生疼,爬了半个多小时,汉子终于受不了了,寻了个稍稍宽点儿的位置窝坐下来。我在一头撞上他屁股之前刹了车,在他斜对面坐下来。
“一路都在上坡。”酸菜帅哥呼哧带喘地说道。
我摁亮手机晃了晃四周,摸了摸墙上半当腰的灰褐色条纹,“这里似乎以前也是过过水的。”
“我说,好姐姐,看你这一身香汗,莫非也有幽闭恐惧症?”
我别过头尽量远离身上的泔水味,“这个也字说得好,莫非秦二少一直幽闭着呢?”
秦无鸣打了个哀声,“小生自小恐惧小黑屋,想必你我二人吸收的真是剑气,唯有狭小封闭的剑鞘方能整饬你我。”
我嗤了他一下,想越过他往前爬,却被他捞住,“好姐姐,你画的那副鱼骨脑图里恐怕要再加一条。”
啊?我俩前爪已越过他腿前,俩后爪留在他腿的另一侧,扭头刚好跟他对眼。二少爷丝毫没在乎我俩这奇异的姿势,悠悠道:“还得加上‘齐明为何要杀你’?”
我双目爆睁,刚一张嘴,突然感觉前面来了一阵明显的风,竟夹带着一股清甜。
“好姐姐,你带了巧克力?”
“没有啊?快走!”
我快爬一步,终于后队超了前队,前方似有滚滚水声,疾行了又将近二十分钟,汗珠摔地上都带了响,身左右突然一片空旷感,吓得一个急刹车,可惜二少爷没刹住硬生生追尾了。
我稳住身体,隔了半晌,除我俩压低的喘息声,四周死一般沉寂,伸手摸摸周围,果然已出了暗道。按亮手机,伸到身前,却差点儿惊呼出声——我正爬在一条不足两尺宽的石梁上。感觉屁股给捅了两下,我气恼地往前爬了两步缓慢起身,等秦无鸣的手机亮起,我俩均低呼一声。
前面是个极深远高大的幽暗空间。
脚下的石梁虽然悬空,但目测只有两米左右高,借着手机屏幕只能看清周围五六米,石梁下是极浅但极清澈的水潭,静水无波,甚至能看到水下反射着微光的小石子,心下稍安,就算掉下去也无妨。
我和秦无鸣像举着最强大的武器一样各自举着手机,沿着石梁缓慢移动。可惜只走了大约三十米就到头了,断崖前一片黝黑,“无鸣,你说这洞有多大?”
“你怎么知道是个洞,没准我俩能来趟地心旅行呢!”
那股巧克力的清甜越来越浓,我总觉得哪个地方有什么不对,猛然惊觉:“暗道里听到的水声……”
“哪去了”仨字还含在嘴里,我就妈呀一声从石梁上掉下去了,刚才我们为了安全一直背靠背,我进他退,可我脑子里一直在画圈儿,忘了告诉他石梁没了,结果被他一屁股拱下去了。
站在齐腰的水里,我举高拿着手机的手,“小鸣子,拉哀家上去,哀家不会水。”二少爷握住我手腕抱怨这么矮自己跳上来得了,哪成想接下来,我仅来得及借着手机光线看到二少爷惊变的脸色,就被一股滔天巨浪横着拍将了出去,又扔了下去。
这哪是个水潭,这TMD是个瀑布啊。
胳膊一阵剧痛,凭感觉似乎是二少爷很讲义气,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腕也被裹挟而下,如今我俩连接的手臂似条绳索,挂在了一个支出于瀑布之外的类似柱子的东西上。我俩像条破丝袜一样,被提溜在柱子两侧,不能睁眼、不能呼吸,头上万马奔腾惊涛暴跳,水柱如石板拍下,砸得天灵盖都要裂了。
仿佛万年长久一般,水流竟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肺叶抖了三抖,半天才慢慢听到自己的呛咳声,我和秦无鸣相互借力爬到柱子上趴了好一会儿,耳朵里肺里的水都跑差不多了,感觉秦无鸣拍了拍我肩膀,我好不容易连咳带喘地说了句没事儿。
手机是都没了,我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却惊奇地发现,眼前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巧克力的味道更浓了,伸手敲了敲身下的柱子,待眼睛适应了那星点的亮光后,恍然大悟:“无鸣,我们发财了!”
“你喝水喝傻了?”
“这是万载难寻的阴沉木和金香玉啊!”
如果这时我还能用手机上网,肯定对着度娘傻笑:金香玉出于自然,得于岁月;它是地壳从沧海桑田的轮回中诞生的自然美玉,自带幽香,奇妙无比,嗅之仿觉有美女擦身而过;它外表朴实无华,貌不惊人,因此才有俗话:“有眼不识金香玉”。
至于阴沉木则更多人知晓,多产于四川,上古时分天地异变植物被埋入古河床,经数千年万年炭化而成。自古被视为尊贵的象征,素有“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之说,明清时期尤其成为帝王宫殿和棺木的首选之材。最有名的就是窃国者袁世凯死后,为显示曾有过帝王身份,其家人费尽心思觅得阴沉木拼了一副棺木。
如今这一方阴沉木的主枝干一端插进瀑布崖壁,另一端枝丫上“长”着一块洗衣盆大小的金香玉,借着金香玉闪烁的星点光亮,我们看清了赫赫然站在阴沉木另一枝杈上的人——富饶哥。
对面传来一阵成年男子的低沉轻笑:“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