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耐不住寂寞还是什么?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我是一个结了婚,家有儿女的人,我不会和其他男人怎么样……”她回答我。
我越发气愤了,她竟用我们的婚姻来做背书,来证明她的清白而不愿意解释和那个人的关系。她至少应该告诉我是怎么和这个人认识的,交往到什么程度,而不是用只言片语来搪塞我。
“如果你讲不清楚这件事就证明是有问题的,我们就离婚!出墙的红杏我再摘回来,那是我对自己的极大侮辱,我会在内心鄙视自己一辈子。”
“你要这么想那就随便你!”
我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回答我,我一脚踢翻茶几,大声喊道:“那你要我怎样想,你要我把自己想象成武大郎,把李自成想成西门庆吗?你这个无耻的潘金莲,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我的家庭,你居心何在?”
“你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那就离婚吧!”
“……那就离婚吧!”石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利箭,一支支射在我伤痛的心上。我没想到她会对离婚持无所谓的态度。
我抚着疼痛的胸口,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说清楚那个人就这么难吗?只要你坦陈一切,你做下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石莲摇摇头,说:“离就离!”
近乎崩溃的我昏沉沉地过了几天,节后民政局上班,我就和石莲去办了离婚手续。
其实我内心并不想离,想想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荒唐。签字的时候我拿起笔看着她,希望她也看看我,我想我们四目相对时,会调动出心里最真实的情感。我相信她也是和我一样不想离的。我爱她,我恨那个包工头,恨她对我隐瞒。她埋着头签了字。我也咬咬牙签了。
这几天要是我和她谁软一下,对对方说声“我爱你”或者“我不想离婚”之类的话,我们就不至于离婚。她为什么就不能编一些能让我心安理得的谎话呢?
她的成长经历使她养成了从不低头的刚烈性格,而我也是个和她一样的人。我们像两头不服输的水牛在角斗,最后抵断了角,撞破了头。
我们拿着各自的离婚证书从民政局出来时,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我们在门口站了下来,知道这就要分道扬镳了,相互看了看对方。
她强作笑脸,脸上泪水混着雨水,我的双眼也噙满泪水,只无言地连连点头。
尽管彼此曾经互为对方的另一半,往后的路却要各走各的,用一半的身心去面对未知的人生,苦困和忧伤自然多了一倍。我忽然很是心疼她,也狠狠地责怪起自己。
我后悔,不该动手打她,她是我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也更后悔当初和毓娒离婚,当初在外面玩,能把心放在家里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遭遇。我真是自取其辱,再一次落得妻离子散。
人一旦结婚就不该离婚,任何离婚的理由都不成其理由;即使不幸福的男女双方都应坚持下去,坚持会让不幸福变幸福。因为坚持是婚姻中最好的品德,坚持能让子女健康成长,能让双方父母晚年幸福,能让社会对双方有一个好的评价。那些自以为离婚能给自己带来新的选择、不同的生活的人,不是白痴就是弱智。离过一次婚的人是不会在乎再离的,过去的婚姻好坏都是他或她再婚的剧本,以后的生活只是处于修改的人生,一笔不行擦掉重来。
丧魂失魄一样的我当天晚上包了一家迪吧,要求老板找五十个坐台小姐来陪我喝酒。矮子以及我妹夫和杨二乃都想陪着我,我没要他们进场,他们怕我出事就带了一大帮兄弟守在迪厅门口。
迪厅老板动员手下一起在全城打电话找,也没有找到我要求的五十个小姐,只找到了三十多个。他和我协商,正值过年,好多小姐还没开始上班,可不可以就让这些小姐陪我,也不少了。
我肯定地说不行!我可以加倍付场费和小姐的小费,必须找齐五十个小姐,少一个都不行,少一个我就不开心,我就要砸烂场子!
老板知道我是谁,见我已经不耐烦了,门口又站着一大堆人,连忙轰手下出去,说抢也要抢够我要的数字。
好不容易老板给我凑足了五十个小姐,连平时不坐台的良家妇女也喊了好多来凑数。我指挥众小姐将凳子挪到舞池中央围成一个圆圈,我一个人在中间席地而坐,四周放满了啤酒、红酒和洋酒。
我对她们说:“谢谢众位姐姐今夜陪我一醉,你们能喝则喝,不能喝就少喝;在这个无聊而又让人痛楚的夜晚,你们最好不要保持清醒的状态,不然往后想起这个夜晚会觉得十分的可惜。”
我抓起一瓶洋酒,咕噜噜一口干掉了一半,摇头晃脑地拿着麦唱《我想有个家》。
我唱了一段后给众小姐打手势,要她们和我同声唱,唱着唱着我唱不下去了,只能停下来听她们唱。
……
谁不会想要家
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脸上流着眼泪
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好羡慕他
受伤后可以回家
我被女人们围着,可我没有众星拱月的感觉,在她们的香艳和脂粉气中,在她们的肉感和体温中,我连搂抱她们的兴趣都没有。我觉得冷,就像又回到了拉萨看守所的号子里。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吩咐小姐们五人一拨到中间来和我对饮,每人三杯后换下一拨。小姐们见我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也就井然有序地到我面前来。有小姐夸我:“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派头的!”她们大概从没见过我这样的消费者。
一圈十拨,我喝到第九拨就开始狂吐,吐了我继续喝,喝完了第一圈让她们替我数着喝第二圈。到后来她们在我左右放了两个盆,随时由我吐。啤酒、红酒、洋酒喝到肚子里不超过三分钟就又从嘴里喷出来,从鼻孔里冒出来,从眼睛里挤出来。吐的时候她们给我捶背,也有劝我不要再喝的。
我说话不成句,断断续续地朗诵着昨晚写下的诗:
我一写诗
就要死人
我不停地写
就会有人不停地死
我认真地写就有人刻苦地死
我公开地写就暗地里死
云游四方是找死
无路可走是等死
参加葬礼是实习死
拜访绝症是提前准备死
卖被买 买死
爱被恨 恨死
死被生 生生死死
美酒无嘴会自动醉死
千金不散会自行贬死
人即使不生病也会活活老死
地球转久了必然晕死
凋谢和结局都是杀手
当你意识到那只手时就正在死
只有我的笔僵而不死
唯有我的句子生机盎然
因为它们死了以后可以再死
我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地将这首诗读了几遍,到最后只知道嘴在翕动,随着胃的痉挛和呕吐在动,声音只在心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声都如子弹打在我的皮肉靶上。
后来我什么都不清楚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睁开眼我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扎着打点滴的针。
除了我软绵绵的身体,其他的一切都还在昨夜的舞池中央。摇曳的灯光,迷离的身影,嘈杂的声浪,催吐的香水味道或者熏人的体味……
矮子说我昨晚喝得人事不省,小姐怕我醉死了,跑出来告诉他们。他们进去抬上我就送了医院,医生说酒精中毒程度已经很重,要送得迟可能有生命危险。
矮子装着叹气说:“我的老总,你这台花酒喝得也太隆重了,差一点醉死在花圈里,却连一片花瓣也没沾。我还是有点为你可惜。”
我有气无力地说:“矮乌龟你不懂,人生重要的关口要来一场酒的洗礼,在醉生梦死间脱胎换骨,让一切重新开始。”
“那你这场大酒能忘了从前,忘了石莲?”
“能吧。我想一定能!”
“你不可能,如果一个人嘴里说到就能做到,世上就没有难事,也没有伤心事了。”
真是知我者,矮子也!他就像我肚里的蛔虫,我心中想的、将想的,他都能知道。
出院后我召集了三十几个手下和朋友,将他们分成三组,我带一组,矮子和杨二乃各带一组。每个人手上都有棍棒家伙,我则身揣朱全示送给我的枪、苏雷送的匕首。这两样东西是我与石莲结婚时他们送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我们全城搜寻李自成,采用了各种方法,就差到交通主干道上去布岗设卡。几天下来没见着李自成的人影,想必他早已闻风而逃。但我不愿意轻易放弃,他以打电话的方式打碎了我的家庭,我发誓要以打他的方式来了断,找到他问他哪只手拿的话筒,让他的嘴对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我们始终没有找到这个所谓的闯王,他连他搞的半拉子工程都丢下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找了他整整一年才放弃,最后在心里饶恕了这个人,是想他即使是爱石莲的也没有错,这是他的意愿。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至今对我来讲是个谜,仍是心中埋得最深的痛。
石莲和我离婚后南下去了广州,应聘到广东电视台,她大学时一位同学是那里的频道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