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刀的男人/不带表情。
陈先生设计的木头水车已经做好了,架在水车楼一楼过厅,几个工人在往上面刷桐油。水车不是摆设,能够缓缓地转动着车水,是用大段的原木和铁箍、铁钉做起来的,看上去拙朴,有大器天成的别致,让我们企业的文化品位跃然而现。
市政府特别关心当地首家合资企业的建设,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甄刚副市长常来现场察看。他在谈工作之余会开我的玩笑,问我最近有没有联系漂亮的女主持人石莲,有没有利用媒体资源报道合资企业的进展情况?他在我面前也称呼石莲了,现在与我关系好的人都这么叫她。
这次回来后,我尽力克制自己少和石莲约会。可心里老想着她,和她在一起时我会有意地谈到我的家庭,刻意在她面前说毓娒是世上少有的好妻子,她曾经如何地帮我,现在又是如何地支持我的工作和事业。每次石莲都听得沉默无语,黯然神伤。
石莲的朋友圈子很小,平时只和天然气公司的高蓓一起玩,这个女孩长得也不错,是在成都读了大学返乡的,她们在达川这个地方同属心高气傲的一类。
高蓓一天晚上突然给我打来求救电话,说她和石莲在街上吃夜宵遇到一个酒疯子,一个地痞,还自称外号叫东方杀手。这人非要石莲陪他一起喝酒,石莲根本就不认识他。他说常在电视里看见石莲,早就是老熟人了。他不顾石莲愿不愿意,粗暴地抓住她的手硬拖,石莲都被摔到了地上。高蓓在电话里着急得都哭出声来,叫我赶快过去帮她们。
我和焦英、木又寸正在宾馆里打牌,焦英他们看我的脸色和语气不对,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事情给他们讲了,叫他们一同去帮忙。
木又寸说,东方杀手原名张勇,这个人很横,曾因杀人坐过几年牢,他哥是公安局治安科的张科长,要去得有些准备。我立即叫来杨二乃和矮子,吩咐他们喊上十几个兄弟,焦英和木又寸也叫了几个人,我们一同急急赶去。
走拢那个地方一看,叫东方杀手的张勇踉踉跄跄,喝得身子都站不稳,在对石莲拉拉扯扯,旁边站着的几个人想必是他的手下兄弟。
我走过去拉石莲到身后,一掌推在扑过来的张勇肩上,大醉无力的张勇后退两步摔倒在地,他的人有一个上来,趁我不注意一拳打在我鼻梁上。
我伸手一摸满手的血,气不打一处来,大喊一声:“给我打!”
矮子、杨二乃以及带来的兄弟全都从腰上扯出准备好的铁条,朝那一帮人劈头盖脸暴打,他们毫无招架之力,几分钟就全被打趴在地。张勇头上身上全是血,趴在地上酒醒了一半,用手指着我说:“好哇,你居然连我也敢打……”
话音未落。我重重地一脚踢在他身上,他立即闭上了嘴。我没好气地说:“老子打的就是你,小乌龟。”
石莲生怕事情闹大,赶紧上来拉住我:“算了,算了,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她一边用纸为我擦鼻血,一边拉着我的手拖我走。
我们正准备离开时,张勇的哥哥张科长带着十几个人赶来了。他一看弟弟吃了亏,说了一声谁也不准走。他带来的人里面有两三个警察,其他的都是当地道上有点名气的操哥。
张科长铁青着脸从腰间取出手铐来准备铐我们,一直在旁边没吭气的焦英说:“张大科长,你铐谁啊?”
张科长一见焦英站出来,料定他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声调马上降下来:“焦总,这是有群众报案的。他们把人打成这个样子,我弟弟吃亏我放到边上,就这个事情,就这个性质,我这个管治安的警察要管一管吧?我要带他们到公安局去,望你支持我的工作。”说完,他看着焦英。
焦英说:“这不是打架斗殴,是我们看见有人在调戏妇女而自发的见义勇为。你该大义灭亲,铐你在大街上耍流氓的弟弟才是,你一定要公报私仇的话,刚才我也动手了,你把我也一起铐走吧。”
木又寸站出来说:“我带头打的,第一个动的手,你铐吧!”
杨二乃拍着胸口说:“我打得最重,你不要顾忌你们局长和我什么关系,大义……什么亲,把我也铐了。”
张科长愣怔着站在那里,知道事情不妙。市委书记的儿子,公安局长的弟弟,达川出了名的狠角站出来了,而且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这些人是他一个也得罪不起的,他同来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张科长脸上挤出笑容:“焦总你开玩笑了,我哪里敢哟。”转过来他给自己台阶下,指着张勇一帮人说,“事情也不算完,你们明天到公安局我那里去接受处理,一个也不许少。”
焦英鼻子哼了一声:“走,我们走。大家都辛苦了,由王总请客,我们去喝酒。”
我们扬长而去,谁都没敢拦我们,十几人来到一家通宵餐馆喝酒。
朋友的仗义让我内心充满感激,我倒了一大杯啤酒站起来说:“今天感谢大家,以后你们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不遗余力。今晚大家都给我一个面子,一醉方休!”说完我一饮而尽。
大家被我的情绪感染,齐刷刷地说:“好,一醉方休!”
坐下来我想起腰间还插了一把刀,顺手抽出来递给矮子说:“明天我一定写一首诗,名字叫《带刀的男人》。”
焦英开玩笑说:“王总,你说你是个诗人,我们还不能相信。诗人哪个像你这样,又做跳楼货,又打架斗殴,还拈花惹草,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哟?”
我说:“你说我的这些恰恰都是诗人的特征。你要感到幸运,常和诗在一起玩,我本人就是一首诗。”
大家哄堂大笑,焦英说我刚才喝的不算,代表诗再喝一杯。
我挨着人头敬了大家一圈,十几杯啤酒下肚有些飘飘然。可我是越喝越兴奋,越说越兴奋;嘴里一直说个不停,口里一直喝个不停。
我给身边的石莲倒了一杯酒说:“我和我的朋友石莲,主持人莱丽敬大家一杯。你们随意,我们干了。”
石莲见我手上拿的不是杯子是瓶子,忙说:“这样,你喝杯子我喝瓶子,我要表示对你的感谢!”
“不,我干瓶子。”我不由分说地举起瓶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进了肚里。
石莲见状急了,轻声说:“求你了,不要再喝了!你不行了……”
我拍了拍胸口,作豪情状:“行,怎么会不行呢?肯定能行!大丈夫好男儿的肩能搭起一座山,我内心广袤无边,精神无坚不摧;我瘦弱的躯体,能爆发巨大的能量,能吞下一条江河……来,大家举杯,喝!”
大家都有些醉了,喝着喝着座位上的人便越来越少了。夜已深了,最后只剩下我、石莲、杨二乃和矮子。
杨二乃劝我早点回去休息,说明天肯定有事,刚才听他小弟说,张勇那边有五个人住医院去了,看来是找着法儿要闹事,事情怕还没有完。
我对杨二乃说:“兄、兄弟别担心,明天我亲自去和你哥哥,去和杨局长交涉……”
以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近中午时我才醒来,醒来后发现石莲和衣躺在旁边。
起床后头仍有些晕乎乎的,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伸了个懒腰。这时石莲从身后伸手抱住了我,把头靠在我的后肩上柔声说:“昨晚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一个能文能武的大丈夫。”
石莲说她是怕我一个人喝多了出事,送我回住处后陪着我没回家。
我转过身来用手搂住她的腰,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柔情,我们眼神交汇的时候我全身如触电一般,我忍不住慢慢地贴近她的脸,寻她的唇去吻她。
她听任我抱,听任我吻,既不拒绝,也不配合,她的矜持和冷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她气质的另类。那一刻我有些冲动,也犹豫着。知道自己要冷静,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艳遇,发生了关系以后改变的不会仅仅是两个人的生活。
想到妻子毓娒送我出门时的那一句“早点回来!”,我抱了石莲一会儿后就松开了。
她整了整衣服,对我莞尔一笑离开。到办公室以后见到鼻青脸肿的矮子和杨二乃。原来昨天夜里在石莲扶着我走后,他们为我干了一架。
矮子抱怨杨二乃:“你看,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给王总介绍个莱丽、石莲,害得他一天到晚魂不守舍。你也知道王总有老婆、孩子,他老婆毓娒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当年王总关在拘留所,她流干了眼泪等他出来,出来后把家里家底掏空了帮王总。我一直跟你说‘社会复杂’,你不相信,弄不好这回王总和他老婆要离婚,那样的话你是罪魁祸首!”
杨二乃有些不服气:“矮哥,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做的一切都是按王总吩咐的。王总自己心里也有杆秤,男人拈个花惹个草的很正常,社会复杂关我个屁事,要谈你跟他俩谈去,跟我谈没啥用。”
矮子生气了,说要是王总把家散了,他跟杨二乃没完。杨二乃不服气,说矮子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本来两人酒都喝得不少,矮子站起来端起一杯酒泼在杨二乃脸上,杨二乃顺手一个杯子对矮子砸过去,接着两个人打得抱成一团。
我对矮子和杨二乃说,以后不准再出现这种窝内斗的事情,我的事情自有分寸,不要他们操心。我要他们握手言和,兄弟好,赛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