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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可遗忘

每至夜深人静,景观城幽河岸,泡泡堂酒馆附近街巷早有人影蠕动,蛰伏窥视,守株待兔。

从泡泡堂醉醺醺走出来的男人们,酒气冲天,神色迷幻,分明尽兴而返,仍满口怨愤“切,今天也一次都没有赢,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一边抱怨,一边摇摇欲坠的或招手叫车,或踉跄前行。

零点过后,酒馆门前并不好叫车,一般都要走上几个路口,离得近的索性晃晃悠悠的回家,一路上还能醒醒酒。那些恭候多时的人影,窜到喝醉的男人身旁,勾肩搭背,在他们耳边细语:

“想赢吗?想要吗?渴望吧!不甘心吧!那个女人还有十万奖金,分明可以轻易到手,为什么要那么幸苦挣钱,还要养家,经济不好,一切像泡沫一样破灭,渴望吧,不甘心吧,很快就可以有了,十月十五,幽河岸,彼桥端,活祭水官,一切灾厄都能消除…”

每夜每夜,神通鬼都在这些人耳边细语,神通鬼是蛊惑人心的鬼,他们的细语具有咒的效力,摄人心魄。

“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

不知何时,神通鬼及醉酒男人的身边响起一阵咒语。

“啊…”,神通鬼和男人同时双手抱头痛苦的叫唤起来。

“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阿V拉哞卡佳囉嗡…”

念咒的人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念得更加紧迫,仔细一看,身着武僧服,手持金刚菩提念珠的年轻和尚正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口吐梵咒。

菩提念珠一阵金光闪出逼退了神通鬼,醉酒男子突然清醒过来,晃了晃脑袋,只当自己喝得太多,匆忙的赶路回家去了。

和尚的咒语能净化灵魂,化解诅咒,然而并不能真正驱除鬼怪,因此,鬼并不十分畏惧他们。

“臭和尚,不能让他坏事”,“时间没剩几天了,不能让他坏事”,“该死的臭和尚,每晚都出来坏事”,一群神通鬼愤怒的议论着,“把他收拾掉”,“对,把他收拾掉!”

神通鬼们达成了一致,迫不及待的想要收拾掉这个和尚,甚至都等不到深夜了,第二天黄昏时分便将和尚围堵在了深巷中,却碰巧被晴明看到,出手相救。

已是晚上十点多,赵子弄正收拾着吧台,准备早些回家,感觉有人影来到吧台前,“不好意思,打烊…”正准备说打烊了,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人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姿势,便把话噎了回去。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他和晴明救下的花和尚唐三常。

唐三常神神秘秘的示意子弄不要出声,手舞足蹈地指了指里屋,又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子弄,不停的张合嘴唇做着口型,大概意思就是说晴明在里面吧,叫子弄不要出声,我悄悄进去。

晴明依然戴着墨镜,正斜靠在沙发上,神情安详,虽然无法分辨,但十有八九是闭着眼睛的,躺位上的小邹鱼已然进入了梦乡,九耳依然蜷卧在绒毛地毯上。

等晴明反应过来,一个人影早已逼近了晴明的身体,顺势用一只胳膊压住了他,另一只手在晴明的胸膛上四处乱摸着,晴明虽然惊愕,但并没有失态的惊叫出来。

当人影不安分的手慢慢往下移动到晴明腹部时,晴明扭力一推,将人影推将出去,坐起身体,“你干什么?”晴明明显生气的吼道,但声音依然轻缓。

被推出去的唐三常顺势倒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十分不甘心的叹到“还真是男人啊!”。

“都说过了啊!”依靠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恶作剧的赵子弄慢慢的走了进来,坐在了唐三常的旁边。

“你怎么进来的。”晴明继而问到。

“从门口走进来的啊!”唐三常不解的回答。

“隐藏气息了吧。”晴明不爽的说着,是啊,如果不是隐藏气息,晴明不可能让他近身了还感觉不到,更何况还有九耳在呢。

“怎么样,大阴阳家,隐藏得还不错吧,阿弥陀佛。”边说边做了一个佛家的姿势。

“确实,能让九耳都察觉不到,还是有几分修为的”。晴明心里想着。

“我说诸葛晴明,你的第二性征还真是发育得很不明显啊!”唐三常一手托着下巴凑到晴明面前反复观摩着。

“没有胡子,喉结也不明显,没有胸,也不是人妖,啊,你不会是自宫了吧,哈哈哈!”

碰见唐三常这样的自来熟,开玩笑没分寸的人,晴明还真是觉得十分恼火。

“学习阴阳五行的人,既达阳,也通阴,自身必须做到平衡阴阳,不偏不颇,因此阳性特征不会像你们这么彰显,阴阳家并不十分在意自身性别。”

晴明只好为他解释一番,也难怪别人叫他美女时,晴明也不反驳。

“还是因为你通阴的灵力过于强大吧!”唐三常进而补充到,晴明却不作答。这里唐三常所说的“阴”,显然是指彼世。

“神通鬼为何攻击你一个花和尚?”晴明转移了话题。

“坏他们好事了呗,贫僧发现景观城最近鬼影憧憧,便每晚出去夜巡,结果发现有很多神通鬼在到处蛊惑人心,就出手制止。”

“那个传言也是他们蛊惑散播的!阴阳家先生,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唐三常突然向晴明问到。

“十月十五祭水官吗?嗯…”晴明若有所思的样子。“下元节祭水官是道教的传统,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呢!”

“还是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些天我便和你一起出去巡夜看一看。”晴明考虑之后,随即做出了判断。

“不能被遗忘,不能被遗忘。”

“不能这样消失,不想这样消失。”

“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看不到。”

晴明很少行走上街,基本上算是一个宅男,也许是因为被九耳这只妖兽养大的原因,晴明并不喜欢人群的味道。加之可以看到灵影重重,在阴与阳交错混沌的世界里,阴阳家是很幸苦的。

晴明和唐三常并肩走在大街小巷上,赵子弄和九耳被留下了,毕竟不能让邹鱼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家。

晴明的耳畔传来的全是彼世的声音。

“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看不到,不能被遗忘,不想这样消失…”

空灵一般此起彼伏的声音,缠绕着晴明,晴明感觉到如今的彼世非常的不安,似乎越来越多的灵将要堕落成鬼,然而导致这种不安的原因,晴明深知,却是现世的人们。

“为什么要忘记我?”

带着哭腔的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对男女从晴明身旁擦肩而过,在男人的另一边还有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身体有点透明,满面悲伤的神情,在男人身边不停的说着什么,男人却一句都听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听不见,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要忘记,不想就这样消失,如果变成鬼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看见了,这样就不会消失了…”

随着话音落下,女人的脸开始扭曲起来,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实体化。

“缚!”一个光圈圈在了女人的腰间,连同女人的双手一起捆缚起来。

“晴明,怎么啦!”唐三常虽说也算有道高僧,也只是能看到鬼的地步,并看不到灵,因此不解地问到。

“一个女灵将要堕落成鬼。”晴明走上前去,来到女灵面前。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看到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还不想这样消失。”女灵挣扎着,恨恨的说着。

“他是你在现世唯一有联系的人,你真忍心伤害他?”晴明自知这样的话有多残忍。

“可是为什么要忘记我,本来就是孤儿的我,既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个男人宫外孕手术失败死亡,为什么来到彼世后我还要因为他把我遗忘了而消失,我不甘心,我好恨。”

女人的鬼气愈加强大,连唐三常都隐隐看到了身形,眼看就要堕落成鬼。

“你愿意让他看见你变成鬼的样子吗?你之前并没有变成鬼,证明你并不恨他,你想让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愧疚终身,而不能幸福吗?”女子突然平静了一些。

“彼世,就是一个镜花水月般的世界,人迟早都会被遗忘,活过了现世,为何还要贪恋彼世的存在,何不祝福他有一个圆满的现世人生。”女子情绪稳定了很多,鬼气也变得弱了。

“和尚,交给你了。”晴明突然对唐三常说到。

“啊,我要怎么做,我都看不清楚。”唐三常一脸疑惑。

“和尚不是最擅长念经超度吗?让她平静祥和的归于空气吧。”晴明若有惆怅的轻叹着。

唐三常手持念珠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女人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越来越薄,越来越亮,女人最后终于露出了微笑,安详的消失在空气中。

“为什么我们非得消失?”

“明明是现世凉薄。”

“不记得死者,忘却死者!”

“忘记传统,忘记祭奠”

“恨不得我们早死,不想被负担,只想遗忘。”

“为什么我们非得消失?变成鬼就好了,变成鬼就不会消失。”

一大群灵朝着晴明他们聚拢过来,不甘心的强大执念眼看就快将他们堕落成鬼。

晴明见状不妙,果断咬破食指,小小的血滴凝聚成浑圆的暗红色珠子,晴明用红色珠子在唐三常的眉心画了咒符,手持剑印,轻念咒语,“开”,剑印轻轻一划,血符闪现一道亮光,暂时开启了唐三常的灵视力。

“啊!”唐三常差点惊跳起来,“怎么这么多?”

“和尚,你念珠有108颗吧,把你的念珠给我,你就站在原地继续念经。”说罢,晴明拿过了唐三常的金刚菩提念珠。因为灵数太多,需要想办法将他们一次消除。

唐三常转身和晴明背靠背,双手合十,闭目继续念经。

晴明手持念珠,默念咒语,“此声非吾声,此息非吾息,此乃神之声,神之叹息,消除悲伤的菩提哟,缚!”随即将念珠抛向天空,念珠瞬间四散开去,每一颗念珠射出一道光芒,束缚住一个灵,“灭!”,晴明剑印一挥,念珠的光芒瞬间变得异常耀眼,随着光芒的消失,灵也随之消失了。

群灵消失的时候并不尽是平和安详的状态,和尚的咒语并不能净化这么多心存怨念的灵,这些灵是靠晴明的术清除的,如果可以,晴明并不愿意这么做。

只是作为现世阴阳家,晴明绝不能眼看着灵堕化成鬼。人死去后,会因现世人的思念和记忆凝结成灵,灵也会随着这种思念和记忆的消失而消失。

被强烈的怨念,欲念,邪念,执念缠绕的灵会堕落成鬼,鬼不会因思念和记忆消失而消失,只能靠术者净化驱除,如果鬼气过于强大,超过了现世的阳盛之气,甚至会将现世和彼世颠倒过来,这也是晴明最为担心的。

晴明隐隐觉得,在彼世的不安和现世的躁动之下,似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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