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团的作战日志,上面浑厚而庄重的笔迹记录着:“今天,敌人向一营主峰阵地和二营三营的两侧阵地同时发起了四次冲锋……”
在向各个阵地攻击中,敌人的火力和攻击密度已是前所未有,敌机低空轰炸和扫射时还投下了凝固汽油弹,步兵进攻时使用了喷火枪,整个战场打的异常惨烈。
夜,又来临。战斗也随之停止。此时大虎正在坑道内昏暗的油灯下存细的翻阅着这些当日的战场记录和思考着今后战前的形势时,突然前沿阵地下小河边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尖叫着落下猛烈爆炸的迫击炮弹声。这毫无前例的枪声和爆炸声使大虎心中猛然一绷,提起手枪沿山路向前跑去。原来,这激烈的枪声来自那横穿公路、并已结了冰的小河。此时在敌人探照灯那贼亮贼亮的光柱下,公路上横着的小河的薄冰被迫击炮弹炸起的冰块在光线下闪着密集的白光不断的抛向空中。这时,侦察连长见团长大虎跑了过来,立即跑上去低声向大虎报告:“团长,一营一连一个班长和一个战士在夜十一点违反规定又去抢水,被敌人发现,战士牺牲,班长身负重伤。”
听了侦察连长的报告后,大虎十分气愤的低声而严厉的吼道:“已经下达了暂时停止抢水的命令,为什么不执行?”牺牲了一个战士,团长心疼啊,不是一个军人,很难理解失去战士的痛苦心情啊。在前沿一营指挥所里,大虎看到卫生员正在为双腿已断和全身血肉模糊的班长紧急抢救包扎。在他的身边放着背回来的、袋子已被炸碎后仅剩下一点点还滴着水的冰片。
“一班长、一班长。”大虎弯腰蹲在班长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急急的呼唤着。稍住了片刻,一班长好似有了一些意识,他微微睁开双眼好似认出了是团长,好似有些内疚的说:“团长,……我是为……了多准备……点水……犯了纪……律……我从一个要饭的孤儿……二十年后……还要穿上……这……这军装……。”
看着自己从胶东半岛带过来的战友走了,大虎心里异常难过:“一班长,走吧,安心走吧,快回到咱的祖国,回家去吧。”大虎难过的从枪套里抽出手枪,推上子弹,他想鸣枪为一班长送行,但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下。
随着太阳的升起,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那嗥叫的敌机飞在阵地上空轰炸后,那像是屎壳郎的装甲车和后面被掩护蜂拥而上的美国大兵端着枪又冲了上来。任凭轻重机枪那下雨般密集的子弹根本挡不住轰轰吼叫着的装甲车,阵地上,我们的兵员越来越少,此时亲临阵地指挥的参谋长神狐狸握起爆破筒拉出导火索跳出战壕迅速把冒着黑烟的爆破筒快速插入正快速转动那装甲车的履带中,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猛烈爆炸和断裂飞上天的履带,变成哑巴的装甲车冒着黑烟滚下山去。此时战壕拐角处的副团长坦克见一辆坦克正轰隆隆的朝他无拘无束碾压过来,坦克抓起两枚手雷掷了过去。此驾驶手一看这专要坦克命的两枚手雷朝他飞了过来,驾驶手立即惊恐的急忙操作坦克急驶后又猛一掉头两枚手雷在它的车后数米爆炸,爆炸掀起的猛烈气浪似乎把敌人坦克掀翻。然而敌人的坦克并没有停止,反而更猛的朝着坦克压了过来。就在这时坦克顺手操起身边的爆破筒迎了上去并随机拉动了导火索。爆破筒那导火索的黑烟“刺、刺”的冒着,坦克双手紧紧握住爆破筒挺起胸跳出战壕双眼怒视着轰压过来的坦克冲了上去。敌坦克驾驶手一看战壕里跳出一个要和他同归于尽的人来后,他惊愕的慌乱中猛拉操纵杆使坦克一掉头想跑,坦克猛的向前急蹿几步把即将爆炸的爆破筒顶进了坦克下方,此时只见猛烈的爆炸后敌坦克已被炸的底朝天翻了个后向立陡的山下滚去。
炮声隆隆,子弹如雨,杀生震天。经过一阵激烈的白刀格斗,敌人又被打了下去。在战烟覆盖弥漫的阵地上,又有一批受伤和牺牲的同志被抬了下来。当担架走到大虎跟前时停了下来。“报告团长,副团长和参谋长都牺牲了。”一个战士哽咽似乎流着眼泪说。
团长大虎惊愕痛苦难过的几步跑到担架前猛的抓住神狐狸的肩膀痛苦的说道:“参谋长,你就这样走了?安?你?”然后又一步跨到副团长坦克的面前看到坦克满脸满身的鲜血激动而悲愤吼了起来:“坦克,你混蛋啊,咱不是说好停战后要一同回桃花沟吗?安?不是说好了回肖水看咱的干娘吗?你……?”
大虎悲愤的猛的举起拳头朝坦克的胸前砸下,当他的拳头还没落下时,他的意志瞬间清醒控制下来,眼角似乎噙着一滴外人看不出的泪水。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说:“走吧、走吧。”
在主峰阵地那冒着黑烟烫脚碎石弹坑中,刚刚冲上来的女护士从发现被炸的沙石中露出一条胳膊的人后,她急急的用双手飞快的扒出一个人来,当她用手迅速的把这昏死人的脸上的土擦干净惊疑的呼唤道:“长臂猿?你是长臂猿?”长臂猿恍惚中觉的有人摇他,他想睁眼但双眼一片昏黑,嘴唇动了动但说不出,他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哥哥,我刚从胶东来,你忍着点,我这就背你下阵地。”女护士一边说着一边为他快速的包扎了伤口。她使劲的把长臂猿扶了起来坐在地上,然后又双膝跪在地上左手拽住长臂猿的手腕,右手摁地,使劲的站了起来,然后这才一步步慢慢的朝山下走去。她背负着高大负伤的长臂猿越来越力不从心,握着长臂猿的手也已酸疼的无力坚持,她找了一个小崖头把长臂猿放下,然后她从急救包里拿出一块绷带把长臂猿的双手绑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这才又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此时虽已是冬天。但,汗水还是沁透了她那单薄的棉军衣。一溜溜汗珠顺着她军帽檐下湿透的绺绺黑发流了下来。
“你是谁,放下我……。”“大哥,长臂猿大哥,你忘记了?在掖县城是你背着我跳过护城河……
长臂猿大哥,我是秀云,当年为了躲避小四的追杀和纪念八路武工队救我之恩,我已改名叫路琴。
“嗷,路琴,路琴……放下我……不……能走……守住……阵……地……有它无我……有我无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大哥,挺住,吭,一定要挺住,会好起来的,你不能走,团长在等着你,祖国……祖国在等着你……。”
尖叫的子弹擦着耳边飞过,低空嗥叫投弹扫射的机群从头顶掠过,年青女兵擦去身上的鲜血,以她单薄瘦弱的身躯背负着昏迷的战友,踏着他们的血迹,迈着艰难的双脚跋涉,在呛人窒息和弥漫火药硝烟中迸发着年青军人保家卫国的坚强生命火花,这生生不息的火花正点燃着正义战争必胜的光亮。
立陡的山坡,他们走下五步,那身后五步起点似乎如肩平齐,在炸翻夹杂着能刮下胡须锋利弹片、碎石和沙土发颤掉脚中走着,战地产生的热量使她们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炙热,路琴趟出的两行深深不规则的脚印和身后长臂猿拖出两踪滴滴血痕随之又被炸弹抛起的焦土覆盖。
“通讯员,传达我的命令,命令团侦查连及一切后勤人员和炊事班立刻跑步到这里集合”。不一会儿侦查连、参谋、政工、炊事班一切人员全付武装齐刷刷的站在团指挥所坑道口前。此时的大虎铁青着脸大声说到:“同志们,你们也都看到了,主峰阵地上几乎没有兵员了,我们伤了多少牺牲多少,你们也都看到了,眼下敌人又在发起冲锋了,兄弟部队虽然没有上来,但我们只要有一个人在,我们也不能把阵地被敌人抢去。”大虎说完后侧脸严肃的看了看背着行军锅的老班长说:“老班长,还有酒吗?”“有,有,只保存这一瓶了”。老班长说着从怀中把一瓶从没开封的白酒掏出来。大虎接过酒瓶,拧开瓶盖,把酒瓶双手托起又把瓶口朝下一个半圆形倒在地上,然后走到老班长跟前说:“老班长,来,你先喝第一口”。老班长,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团长不解其意,又有所似懂非懂的把瓶送到嘴边,稍稍的沾了沾,此时他猛然醒悟过来,心中一阵紧张,刹时额头上又冒出了汗珠,因为他太了解团长了,也就是从大虎还是个愣头青孩子时被徐团长收留到独立团的那一天起,他都一直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接着团长又命令似的喊到:“挨着喝,每人都要喝一口”。
等酒瓶又转回大虎手中时,正好还剩了一小瓶底。此时,猛听大虎大声命令道:“老班长,把锅放下。”此时老班长只好莫名其妙的按命令把锅轻轻的放在地上。
“老班长,你把它给我砸了”。听了团长的命令,所有在场待命的人员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的目瞪口呆。团长见大伙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此时的大虎从老班长手中拿下举在半空中不肯砸下了那碗大的石头,然后猛地朝大锅砸去,此时只听“当”的一声响,行军锅已被砸碎成一堆废铁。此时团长并没有举瓶喝酒,只见把手臂举起。早把连酒带瓶一起摔碎在地。
“同志们,人在阵地在,人不在阵地还要在。”此时只见团长迎着凛冽寒风和飘飘雪花猛的摔掉身上的军棉衣,左手持枪,右手接过老班长递过从胶东半岛带过来的飘着红布条的大刀向主峰冲去。在团长的鼓舞和带领下,战士们有的摔掉棉衣,有的摔掉帽子,连老班长也顾不得摘掉腰布举起扁担和年青的战士们一起“嗷、嗷”叫着向主峰冲去。
新来的政委一看团长冲了上去,他大步流星,跑进坑道摇通了师部徐师长的电话:“喂喂,师长,团长离开指挥所,亲自带队向主峰冲锋,他还擅自动用预备队……”
此时只听简直要震破耳朵似的“啪”的一声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气愤的吼骂声:“混蛋,我问你,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贻误战机我枪毙你”!“是,师长,我明白”。政委放下电话抽出手枪沿着大虎冲锋的路线追了上去。
此时。师指挥所的报务员突然跑到师长的面前,轻声说:“师长,国内司令员电话。”此时正在恼怒的,徐师长大吼道:“你传错命令我……。”
师长,刹时稳了稳情绪平和的说道:“哪个司令员?”“是国内转来长途电话,是许世友司令员”。报务员立正回答。徐师长一听是许世友司令员的电话,猛地停住脚步一把夺过话筒低声喊道:“司令员,我是小徐啊,这无名高地打的太惨烈,我从胶东带来的一个团几乎……司令员……。”
这时只听话筒里传来洪钟般的吼声和砸桌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大吼道:“小徐啊!阵地一定不能丢,你一定要给我拿回来。他娘的,我这就调飞机去找主席,我看这个美国鬼子能有多厉害……”。
刚刚夺取阵地的敌人喘息未定,已被冲上来的大虎带领的突击“敢死队”接近,他们惊恐疯狂地向接近他们的志援军扫射。在冰冷的寒冬雪地简直是光着脊梁只身单衣,左手持枪,右手挥刀的团长不顾一切地率领战士们,一边射击一边冲锋,前面的倒下了,后边的毫不畏惧的迎着密集弹流继续冲锋前进。
山顶上身着鸭绒服的美军惊恐的看着在寒风和雪花中只穿单衣挥舞着大刀向他们冲来的高大军人,惊愕的在胸前一边画着“十”字一边“阿门、阿门”的惊呼:“东方野人,***的野兵……”。
在大虎他们的冲锋下,敌人又开始向山下溃败,刚刚冲上主峰的大虎迅速接过报务员的话筒大声呼号着:“师长,师长,阵地已被重新夺回……”。
就在这时刚刚溃败的敌人突然又猛然回过头来开始反冲锋。猛然,一阵连发子弹击中了大虎,此时只见大虎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话筒掉落了下来,那连发子弹打透左臂,穿过前胸,一股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大虎咬牙侧脸看了看,他甩手朝他射击的敌人甩出手中的大刀片,在萧瑟寒风飘飘雪花中,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和大刀片带着大刀把上的红布条,飒飒的飘着刺向这击杀大虎的敌人的心脏。
在远处山峰防空网下的徐师长猛地推开眼前的高倍望远镜的三脚架冒着天空中出现的敌机冲出了防空网,沉痛的看着慢慢的倒下他自小一手带大的大虎,徐师长猛地沉痛地举起了右手,严肃悲壮的行着军礼,好久好久没有落下,没有落下,好久好久……。
在那寒风飞雪中,大刀片那飒飒飞飘的红色布条伴着年青战士的鲜血映红了天,映红了地。映红了满山遍野皑皑的白雪,染红了战旗,在阵地志援军战士的心灵中,脑海里,双眸前,难以磨灭,挥之不去……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