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桃花沟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在通往村外的小路上,桃花正和省报社的记者小吴慢慢的走着。“桃花,总编看了我带回你写的稿子后,他非常赞赏你的稿子写的好,特别是当他得知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你曾负责过当时影响力很大的敌后刊物‘凤山战報’时,连连赞赏你的油印技法好,油墨沾着均匀推滚运劲适中,字迹清晰。特别是我在桃花沟采访抗战英雄录中,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今天我马上就要回报社了。”
说着,小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很时髦的钢笔对桃花说:“桃花,我们就要分别了,我送你一支钢笔好吗?桃花,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可你想过了吗?他已经牺牲多少年了,你又何必呢?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我也曾听我爸爸说过,在抗日战争中他曾在这里打过游击。他对凤山区是很有感情的。你如同意,我们做个朋友好吗?我爸爸就在市委工作,也可以把你调到城里或者是报社,不要再作一个未来的山村野夫了……”
“什么?山村野夫?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可俺桃花沟还有一个古语‘千买卖万买卖,不如老驴翻土块’。‘庄户孙庄户孙,辈辈不断根……”对这样的谈话桃花十分不满,毫不犹豫的顶了几句。对这样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使桃花惊愕发愣,因为桃花提前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也从无想到这些问题。把这个从未这样谈过恋爱以及蔑视农民的城里人的话语和从无想离开桃花沟的农村姑娘虽羞的满脸通红,但那显露出的怒色立刻使小吴觉的咄咄逼人。桃花胸中那颗年青的心“砰砰”乱跳,呆呆的站在“哗、哗”的桃花河边不知所措。“再见桃花,你不要急着回答我,我想你会同意的。”小吴说着把钢笔塞在桃花手里使劲跳过桃花沟的小河礼貌的挥挥手说:“再见了,桃花。”然后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桃林中。桃花拿着手中的钢笔,朝着小吴招着手,直到看不见他那文雅帅气的身影。是啊,小吴的形象在桃花的心中已打上一定的烙印,那隐隐匿匿的情丝已变成一条爱河开始流淌了出来。
怎么办?难道我不再等大虎了?是啊,他已经牺牲多年了。再等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答应了小吴,我就可以去大都市、大马路了。那是多么诱人的地方啊,电灯、电话、高楼、大厦、马路、汽车、报社、记者……什么都有了……
桃花的心乱透了,怎么办?找大玲姐姐问问?不行、不行……桃花站在小河边上辗转反侧左右为难,她望着潺潺的河水,她迷茫了。经过一番内心痛苦激烈的斗争,她终于狠了狠心叹了口气作出决定:答应小吴。嫁给小吴。
随着小河起伏的波纹,突然有一群鱼儿朝她游了过来,其中有几条甩着大尾巴的鱼还不时的在她的脚下打着一个个水漂。
桃花这个年青的心猛然一震,立时回想起了大虎哥哥也是在这里在她洗衣裳的时候抓了几条鱼,是自己让他把鱼又放回了水里。桃花终于又回想起了当年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强逼着把自己卖给了大地主、大恶霸、大汉奸三蝎子。那一夜她想自杀寻死,是大虎哥不让她死舍身救了她,就是在这里她还给大虎哥亲手最后缝补了衣裳。是大虎哥哥、大玲姐姐、小玲、铁蛋、铁柱、金锁、二丑、福囤挖开关她的石墙,打翻看家护院的伪警察、三蝎子和小四,终于冒险把她救出虎口,得以逃生啊。自从为救她的事发后,大虎和铁蛋都被逼的弃家出逃无家可归。王正大爷全家也被牵连,致使王正大爷被关进大牢。人不能没有良心,我要等大虎哥哥三年、五年、二十年。大不了我再削发为尼,永不走出尼姑庵。想着想着桃花混乱的头脑和烦乱的心突然清醒了起来,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崭新的钢笔,再也没有犹豫的随手朝水中扔去。那闪着黑光的钢笔在水中翻动了几下,便随着哗哗滚动的河水向下流去,沉入水底。
“桃花,你在这儿啊,嗷,今天是星期天,你这个当教师的应该出来活动活动了。”桃花一抬头,原来是栩珍大宁刚从区里开会回来正背着挎包跳过小河站在她的身边。
“大宁,那个吴记者又来采访,我来送送他。”栩珍见桃花说话吞吞吐吐脸色有些很不自然。便问道:“吴记者又来采访了?”
“是啊,他临走的时候,还送我一支钢笔,还提出要作朋友。”栩珍听了桃花的话,便点头“嗷”了一声。
“我想好了,我不同意,钢笔已经扔到河里去了,除了大虎哥我谁都不嫁,我总觉得大虎哥他不会死,我要等他三年、五年、二十年。大不了我再削发为尼回到尼姑庵,永不返俗!”“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
在掖平公路上,从朝鲜凯旋归来一支部队正日夜兼程赶路前进,当部队行军到高高的凤凰山下时,一辆绿色军用小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一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他,就是当年在这里浴血战场的西海军分区独立团的徐团长。徐师长一边满怀乡愁看着凤凰山一边朝后边正在前进的部队等待张望着,当他看到一辆小车开过来时,还没等他招手,小车便在他的身边停住。下来的人立即走到徐师长面前敬了个军礼道:“师长,您有什么指示吗?”徐师长微微点了点头说:“你呀,几年没回过桃花沟了?”“师长,快十年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回家一趟,、看看母亲,替我代个好,这次你如果再不回去,可是四过家门而不入了,我也对不住栩珍嫂子了。
大虎兴奋的一路小跑似的翻过石星埠即刻进入茫茫桃林中。当他走近流水潺潺的桃花河边时,猛然看到有两个女人正站在河边说着什么,大虎存细一看,认出来了,那是苍老了很多的娘。那个年青的姑娘是谁呢?大虎琢磨了半天方才确定下来,原来就是当年那个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的桃花。刹时,尼姑庵门前断情绝义甩袖关门撵大虎走的情景立时在大虎的眼前闪现。大虎的心即刻冷了下来。他看着多年不见的娘,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娘……”
栩珍和桃花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呼喊声随着声音急急看去,顿时把她们惊的目瞪口呆,好久缓不过神来,直愣愣的看着一个很像似大虎但又不敢确认的军人正朝她们走来。
大虎不都早已牺牲多少年了?怎么会是大虎!他的坟还在北边呢,我亲眼看着他被人抬走掩埋的啊!难道……?
“娘、娘……你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我真是大虎啊……”大虎说着跑上前来抱住母亲再也不肯松手。
栩珍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像是作梦,她自问自答似的猜想:这是真的吗?想到这里栩珍既惊愕又茫然,住了很大一会栩珍这才定下心来,她存存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儿子,她最终完全确认了:这真是她的亲生儿子大虎。她亲切、使劲的抱住儿子。突然她又松了手,先是右手摸了摸儿子的左胳膊,刹时感到无比幸福猛然来临的栩珍突然脸色紧张惊愕的快速伸过左手,两手同时向儿子的左胳膊从肩膀向下急急的摸着,当她摸到儿子的胳膊下端时,觉的里面空荡荡的,她的心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她悬着一颗紧张的心又存细慢慢的摸了一遍后,她确认了,她日日所思夜夜所想突然从战场回来的儿子他的左手和胳膊的下半部分已经真的没有了。栩珍全明白了,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两行热泪从双眼中无声的流了出来。
“大虎哥哥……你……我对不住你……其实……”桃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她猛的扑了上去,双手轻轻抚摸着大虎左边那空空荡荡的衣袖,全身立时像瘫痪一样没有一点力气慢慢的跪在大虎面前伤心的小声哽咽着哭了起来。
“大虎,这么多年了可把娘难受死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又打了多少仗?”“娘,这么多年,你们在地方上也经历了不少多灾多难,也真不容易,但我们总算熬过来了。”“大虎,小玲和铁蛋他们有信吗?”栩珍又想起了她多年未见的小女儿。“我打听过,小玲现在已调到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工作了,由于美国鬼子发动了侵朝战争,铁蛋的那个部队也调到朝鲜战场上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听了大虎的话,栩珍喃喃的小声说着:“千万平平安安,平平安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完仗,都回家来,都再像你们小的时候和娘在一起都别走了,那该多好啊。”
“娘,你的心事我理解,等全国都没有战事了,咱一定要在这河水清清、桃林尽染、山花盛开、空气新鲜的桃花河边盖上几处房子,把曾在咱凤山区战斗、工作和负伤的同志都接过来住上些日子,好好领略、欣赏一下在那战争年代没有心情欣赏和遐想的美丽风光,像许司令员、徐师长和长臂猿……”
听了大虎的话,栩珍欣慰的点了点头。
“娘,孙兰大姐好吗?”听了大虎的话,栩珍、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孙兰会长她牺牲了,是在国民党第二次大进攻的时候为了掩护妇女干部被三蝎子活活烧死的。”然后栩珍严肃的接上说:“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光咱桃花沟就有几十多人倒下了。接下来大参军运动和南下支前咱桃花沟所有的男女青壮年几乎都参加了,静下心来想一想,咳,真不容易啊。就拿福囤来说吧,多好的一个青年,最艰难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都熬过来了,眼看全国就要解放了,可就在他带领全区支前大队往前线送军粮时被国民党飞机扔下的炸弹炸成重伤,在用担架抬着去医院的路上山岗拐弯处被抬担架的两个民工扔到山沟下差点摔死,后查明这两名罪犯在抗战中因汉奸案曾被人民政府审查过。不过还好,福囤又活过来了,现任咱凤山区区长。”
“娘,我想好了,等过几年打完仗,我就回咱桃花沟,等回家后一定和乡亲们一道努力建设咱们的桃花沟。”
桃花沟的河水还是那样清澈见底,在潺潺水波下的白沙上一群鱼儿、虾儿又在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在高大如伞的大树上,一对对喜鹊正在忙碌的,把叼着的一根根细细的树枝垒到窝上筑巢。在温暖的阳光里,各种鸟儿在高空、密林、在他们周围尽情的歌唱飞翔,像是在迎接为了祖国而战、久久离乡归来的游子、勇士!
树枝又绿,路边的驴皮芽也露出了绿绿的、尖尖的小芽,在桃林密掩的岸边,山花正领着自己的小儿子在踏青。当她一抬头看到栩珍和桃花身边的大虎时,猛的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已经牺牲多年的大虎吗?难道我是活见鬼了?!想到这些,山花头都发涨,满身凉嗖嗖的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她定下心来再存细的端详了一阵后方才确定,真是当年桃花九侠、威震敌胆的武工队长大虎回家了……
山花一阵高兴,心都“怦、怦”要跳出来似的,她拉起儿子的手一边跑着一边挥手欢呼着“大虎——大虎——”急忙朝站在桃花河边的大虎她们跑去。大虎也看到了朝他呼喊着跑来的山花姑姑,他激动高兴的挥手呼喊着:“姑姑——山花姑姑——”
大虎呼喊着,挥动着他那随风飘动空荡荡的袖子,不住地挥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