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到下午,太阳没有正午时分那么毒辣,暑气也渐渐消散。柳依依来到当地的车马行,买了匹骏马,之后骑马离开了徽州城。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有些阴暗,呈风雨欲来之兆。柳依依快马加鞭,终于在雨滴落下之前赶到了一家驿站。这家驿站来往的人很多,可能是下雨的缘故,有不少人进来避雨。不一会儿,柳依依就在进来避雨的人群中看到了徐暮之的身影。
徐暮之进门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朝柳依依走过来,话也没说一句,径直坐下。
柳依依道,“你一路跟着我干什么?”
徐暮之道,“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所以本想一直跟着你,不让你发现的。不料下了大雨,进来避雨却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
柳依依看着徐暮之,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心道,“该来的始终没来!”
徐暮之见柳依依有些失落,说道,“其实你希望此时此刻坐在你面前的人是南宫兄,对吧?”
柳依依诧异地看了一眼徐暮之,心道,“连他都看出了我的心思,为何那个人就不明白呢!”柳依依没有回答徐暮之的问题,而是随手倒了一杯热茶给徐暮之,说道,“徐大哥,这是店小二刚沏好的热茶,你先喝一口吧!别着凉了。”
徐暮之接过柳依依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突然,驿站里进来了七八个壮汉,挑着十几个大箱子,虽然不知道这些箱子里装得是甚么东西,但从挑夫的穿着打扮来看,一定是富贵人家的挑夫,想必箱子里装的也是宝贝。徐暮之看了一眼,没再继续看。俩人静坐着,等待雨停。
大约半个时辰后,雨停了。柳依依重新启程出发。徐暮之道,“天色马上要暗下来了,你要不要在驿站休息一晚再走?”
柳依依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确实如徐暮之说的那样,于是打消了启程的念头,决定在驿站住一晚。到了晚饭时间,徐暮之点了几个小菜,与柳依依一起用晚饭。而白天进来避雨的那几个壮汉今晚也打算在驿站休息。只听见其中一个长胡须壮汉说道,“这次咱家主人要取的新夫人听说也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另一个小眼睛壮汉说道,“武功再高强又如何,始终不是咱家主人的对手。”
长胡须壮汉迎合道,“那是自然。咱们主人,江湖排名第十位,是一代剑术高手。
徐暮之道,“如今武林当中排名第十位的是哪位高手啊?”
柳依依道,“亏你还是追云山庄的庄主,这你都不知道吗?”
徐暮之道,“但凡天下人关注这武功排行榜,都只关注第一是谁,或者第二第三,最多也就到第五吧!谁会去关注排名第十的人呢?”
柳依依道,“说的也有道理,这江湖排名第十位的当属‘绿竹山庄’的玉镜宣。听江湖传闻,说此人乃偏偏君子,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是普天下不少女子的梦中佳偶。”
徐暮之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位叫玉镜宣的公子,想必也是柳姑娘的梦中佳偶了?”
柳依依看了徐暮之一眼,说道,“我和那些寻常的女子可不一样。”
徐暮之明白柳依依话里的意思,没再继续问,而是继续听那几个挑夫的对话。
柳依依看向徐暮之,心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徐大哥也是我的仇人之一,原先我只记着寒桢门与落花庄和墨成谷的恩怨,竟然把追云山庄给忽略了。可是现在的我却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饭,我到底是不曾恨过他,就跟不曾恨过南宫一样。”
小眼睛壮汉说道,“这里离九江城还有多远啊?”
长胡须壮汉说道,“咱们脚程快的话,可能五六天左右。”
小眼睛壮汉说道,“我告诉你们啊!之前我有见过咱家主人的这位新夫人。”
其余的壮汉看了小眼睛壮汉一眼,纷纷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情,小眼睛壮汉有些心虚,说道,“好啦好啦!骗你们的,其实我只见过新夫人的画像,真的是位绝色美人啊!那得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娘子。”
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说道,“这位新夫人不会真是仙女下凡来的吧!”说完,一群汉子又兴致勃勃喝起酒来。
徐暮之没再继续听那几个壮汉的对话,与柳依依二人吃过晚饭之后,各自回客房歇息。到了第二天早晨,又继续赶路。
大约赶了三天路程,俩人来到了九江城。
其实,徐暮之并未想过柳依依会去什么地方,因为一路上他只想保护柳依依的安全,不曾想过柳依依会来九江城。二人骑着马拐入一条巷子,顺着巷子走到尽头,则是一家名为“八方楼”的客栈。二人纷纷下马,客栈的老板与小厮热情迎接,小厮接过俩人的缰绳,而客栈老板则为俩人引路。
徐暮之问道,“你为何为选择这样一家偏僻的客栈?”
柳依依道,“偏僻的地方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徐暮之本想接着问她为何会来九江城,但话刚到嘴里又咽了回去,心道,“算了!如果她想说自然会说。”
柳依依道,“徐大哥,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徐暮之看了看天色,这才傍晚,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不明白柳依依这话是何意。说道,“现在才刚到傍晚,柳姑娘就要休息了吗?”
柳依依点头道,“是啊!徐大哥这几天也日夜兼程赶路,想必身体累坏了了吧?早点休息吧!咱们明天早上再见!”
徐暮之实在猜不透柳依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和她道了晚安回房去了。
夜深,月光皎洁如雪,将整个九江城照得宛如白昼,即使不用灯笼也能在路上畅行无阻。柳依依悄悄溜出客房,见徐暮之房里的灯已熄灭,心道,“他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于是乎,纵身飞上屋顶,又从屋顶跃到大街上,径直往匡山的方向走去。
深夜爬山难免会比白天要累些,柳依依走走停停了三次之后,终于到达了匡山顶峰,“逍遥居”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此时,太阳也冲散了迷雾,整个匡山美景尽收眼底,格外清晰可见。
芳萋萋见柳依依站在逍遥居前,大声惊呼,“柳姐姐,你怎么在那儿!”
柳依依见是芳萋萋,说道,“我快累死了,赶紧给我倒杯水。”
芳萋萋道,“柳姐姐快进屋来,我给你泡上好的西湖龙井。”
柳依依随芳萋萋一同进了逍遥居,问道,“婆婆醒了吗?”
芳萋萋道,“樱樱正在服侍婆婆起床,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泡茶。”
柳依依喘了口气,说道,“不用泡茶了,给我倒点水就行,马上。”
芳萋萋看着柳依依那着急的模样,心道,“这得是多久没喝水了,才会这样!”
这时,樊清玉从内庭院走了出来,说道,“依依,你来啦!”
柳依依从容起身,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般蹦到樊清玉跟前,说道,“婆婆近来可安好?”
樊清玉道,“你经常来看我,陪我说话,当然好啦!”
看着樊清玉脸上的笑容,柳依依心里突然有些犹豫起来,心道,“我到底要不要将整个事情的真相告诉婆婆呢!”
樊清玉看着柳依依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说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柳依依愣了一会儿神,说道,“好久没听到婆婆的琴声了,好想再听婆婆弹奏一曲!”
樊清玉明白了柳依依的心思,说道,“当然可以啦!只要你不嫌我这个老太婆无趣就好。”
柳依依扶着樊清玉来到一处凉亭,这凉亭名为“风雨止”,是几年前樊清玉亲自所提。樊清玉道,“今天你想听什么曲子?”
柳依依道,“想听婆婆经常弹奏的那首‘山花山’。”
于是,一曲委婉连绵的琴声开始环绕着整个逍遥居,柳依依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悠扬的琴声从樊清玉的之间倾泻,感觉如丝丝流水趟过心间,恬静舒适,安逸到令人神往。
可随着琴声的戛然而止,柳依依又从美好的景象中回到了现实。
樊清玉抚了抚琴弦,说道,“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事情可以放心地和婆婆说,婆婆替你做主。”
柳依依看着樊清玉,虽然她已年过六十,但岁月的痕迹却未曾摧毁她的容颜,她年轻是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心地善良,温柔贤惠,柳依依这样想着。
“婆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劝说我师父,让他放弃仇恨,我开始明白你的想法了。”
樊清玉叹了口气,说道,“仇恨是把双刃剑,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我想劝我师父放弃报仇!”
樊清玉看着柳依依,摸着她的头,说道,“孩子,你有这般想法,婆婆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
“可是我最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给婆婆听,婆婆帮你想办法。”
一炷香的时间,柳依依将当年江悔如何诬告寒桢门、借刀杀人之事一一说与樊清玉听。樊清玉整个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他!当年确实是我对不起江大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有如此深的执念,不惜借他人之手也要杀害寒桢门一百多条人命。到最后,我才是整个仇恨的起源。”
柳依依道,“不是这样的,这个事情与婆婆无关,本是江悔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因为一己私仇而酿成今日的冤冤相报,他才是整个事情的罪魁祸首。”
“我隐居匡山多年,江湖恩怨早就绝于耳外,不再过问。唯独你师父是我唯一的牵挂,我会好好劝他,我有生之年都不会放弃。”
“不放弃又能改变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出现,柳依依与樊清玉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不知何时林晏斐站在了凉亭外。
“师父!”柳依依道。
樊清玉道,“你来了,快进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林晏斐道,“这‘风雨止’我就不进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原来这么多年我寒桢门还有一个仇人。”
樊清玉起身,柳依依扶着她走出“风雨止”,一直往樊清玉的住所走去,林晏斐跟在身后,一语不说。直到到了樊清玉的住所,林晏斐才止住脚步,柳依依随樊清玉进了屋,而林晏斐则在外边的石椅上坐下。
樊清玉对柳依依说道,“日头上来了,去给你师父拿些冰镇的果汁。”
柳依依走出屋子,给林晏斐行跪拜之礼,才径直离开。
林晏斐道,“母亲,您近来身体可好?儿子此次专门来看望您的。”
樊清玉道,“既然你专门来看我,为何刚才我让你过来,你却不过来?”
林晏斐道,“母亲忘了吗?您之前说过,如果哪天我走进了‘风雨止’,就代表我放弃了报仇。”
“我有这么说过吗?”
“儿子记得,母亲有这么说过。”
“晏斐,当年杀害寒桢门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为何还要抓着仇恨不放手呢?”
林晏斐道,“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可是如今这些门派一个个在江湖上以“仁义”二字著称,难道他们曾将犯过的杀戮就可以视而不见了吗?”
樊清玉道,“以前我总跟你说,为人不可胸襟狭窄,一个人若是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一心向善,那他就是正人君子。对于一个门派来说同样如此。这么多年来,墨成谷、追云山庄、落花庄又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件都没有吧!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原谅他们呢?”
林晏斐道,“母亲,您难道忘了寒桢门一百多口人是怎么死的吗?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突然有人偷袭,先不说他们行事是否光明磊落,但就寒桢门死去的那些人死不瞑目!我们又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承受如此之祸?”
这时,柳依依端着冰镇的果汁走了过来,打断了樊清玉与林晏斐的对话,柳依依道,“师父,喝点解暑。”
“不用了,你放下吧!”
见林晏斐并无享用之意,柳依依放下便进了屋子。樊清玉与柳依依待在屋子里,而林晏斐则独自一人坐在屋外的石椅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整个院子里很寂静,即便是很小的风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芳萋萋的出现才打破了院子的寂静。
芳萋萋先看到林晏斐,行了礼,又对着屋内的樊清玉说道,“婆婆,花公子求见。”
樊清玉道,“请他到院子里来。”
芳萋萋随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