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过了六点半,站在院里就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还好白志钢和王翠花手脚利索,早早的把那摞的比院墙还高的苞谷杆子给铡完了。
梅花把晚饭做好,和他们一起吃了,洗了锅碗,然后就围着箩筐剥苞谷。看这天色明天是个好天气,剥好的苞谷颗粒正好能赶上大太阳。
这时候,帮家里干了一天活的俊娃刚刚躺在炕上。分明感到腿脚酸疼,可是想睡又一时睡不着,于是就又拿着《三国演义》对着那一片摇晃的,昏黄的灯光入神的看起来。
爹娘正在隔壁削柿子,他们的说话声虽然小,可俊娃还是能听上一句半截。他刚看到精彩部分,就听娘说:“可能都几个月了,她家里人现在才知道。肚子越来越大了,瞒是瞒不住了。”
听到这话,好奇心作祟的俊娃突然来了兴趣,于是就放下书,从炕上下来,悄悄的走到隔壁,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这时,爹咳嗽了两声说:“咦!奇怪了!那个娃今年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呀,连对象都没有找,咋就有了(怀孕)呢?”
躲在门外的俊娃抓耳挠腮一阵瞎猜想,娘到底在说谁呀?唉呀!真是急人!说了半天咋就不提个名字呢。
有些柿子已经熟透了,削不成柿饼,娘就挑了一个大的,边吃边讲:“你呀,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开窍。没对象肚子先大了,那肯定是在外偷汉子了嘛,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想?”
听到这话,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说:“你又没亲眼看见,还是不要胡说了。出了这种丑事,家里人肯定不高兴,你要是再一胡说让人家知道了,还不打烂你的嘴。”
娘四处瞅了瞅,然后嘿嘿一笑:“屋里就咱两个,鬼才会知道呢。那个女子娃一向疯的很,听说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破了身了,这两年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没啥奇怪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爹和娘臊的都不敢出门了。他们非要把她带到医院,把那个野种给拿掉,把情况告诉医生之后,医生都不敢给她动手术,怕流血过多出了人命。没办法,只能生出来了。”
她说到这里,俊娃已经大概能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可又不敢肯定,就只好缩着身子,搓着冻冰的双手继续听。
门外的寒风把窗户纸吹的呜呜作响。柴棚的里的老鼠在吱吱的叫唤着,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像是正在追着它咬,哇哇哇的声音像碎娃(小孩子)在哭。
这时,爹问:“你说了这大半天了,我一直不明白。出了这种事,家里人为啥不找那个野汉子算账啊?”
娘这才叹了口气说:“你不问,我还差点把这个很重要的部分给忘了。我听人说,他们好不容易从娃的嘴里把这个不要脸的货给讨问出来,本来是想找上门去算账,可人家财大气粗他们惹不起,只能忍辱偷生算了。而且早在他们知道这件事前几个月,那个把他娃肚子弄大的娃就已经跳井死了。这么以来,他们就把找人家算账的念头烂在了肚子里。他家的女子娃天生风流,搞不好,人家会反咬一口,说就是因为他女子勾搭,他娃才跳井死了,那样恐怕就没办法收场了。”
她说完,爹愤愤不平的问:“照你这么说,他们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里,俊娃就捂着嘴,生怕自己因为吃惊大叫起来。这么说,那个肚子大起来的女子娃就是张妮!我的老天爷呀!她有了栋栋的娃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他正想着,娘又说:“可不是嘛,就算人家的娃有错在先,可毕竟人已经死,他们还能咋样?他们总不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痛打一顿吧?”
一直在削柿子的爹,这才皱着眉头站起来说:“唉!弄的这叫啥事嘛?难怪让人笑话哩。”
手脚冰凉的俊娃听到开门声,赶紧躺到柜子后面,等爹出去了,才放轻脚步回到炕上。心想,事虽然是丑事,不过他倒是很替栋栋高兴,不管咋样,这世上总算有了他的血脉,以后香火药味断不了了。
第二天,他来到和梅花约定的地点,两人碰面之后,他没急着给她讲咋样写作文,而是先迫不及待的告诉她:“张妮有娃了,是她和栋栋的。”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的梅花一激动,突然就跌坐在地上:“啥?你,你说啥?你听谁说的?”
俊娃把书本放在石头上,蹲在她面前,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嘿嘿一笑:“你这是咋了?是张妮有娃了又不是你有娃了,看把你吓的。”
梅花这才晃了晃脑袋追问:“哎呀!你到底听谁说的呀?话可不要乱说,否则人家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俊娃把她扶起来,背着双手问:“我是那种胡说话的人吗?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有点心急的梅花推了他一把说:“你先别管是谁说的,反正这件事绝对假不了。”
这时,稍微冷静点的梅花不再逼问了,只说:“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他们,他们……。”
背对着她的俊娃听到扑腾声,转过身见她倒在地上,一时慌了手脚,搂着她一边摇晃一边喊叫:“梅花,梅花你咋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好不好。梅花,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