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一直在做梦,梦见栋栋穿着一身白色丝绸长袍紧抓着她的手,说:“梅花,你跟我走吧,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让我好好疼你一辈子吧。梅花,我要走了,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会感到孤独寂寞的。求你答应我,答应我行吗?”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星星只存在于阳界的夜空里。他们的周围烟雾缭绕,就像那背景苍白的戏台上,被小鬼用绳索束住的戏子喝了孟婆汤,正要过奈何桥。
那无限深情的声音空灵,飘渺,轻如蚕丝,正从遥远的过去一丝丝溜进她的耳朵。
梅花愣了片刻才说:“栋栋哥哥,我要是跟你去了,啥时候才能回去看爹娘呢?”
这时,有几个小鬼扑上去抓住栋栋的胳膊拖着就走。小鬼的鼻子像大象一样长长的垂在胸脯上,红红的,扁扁的,有时还会不回扭动。
栋栋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梅花,你快跟我走吧。梅花……。”
梅花伸出手说:“栋栋哥哥,你,你别走,你走了就没人跟我耍了。栋栋哥哥,栋栋……”
王翠花正在院里晒被子,听见喊叫声赶紧跑到卧房把一边摇她一边叫唤:“梅花,梅花你咋了?梅花你快醒来。”
梅花使了好大劲才睁开眼睛,看到她就扑上去搂着她哇哇大哭起来:“娘,娘,我,我刚才梦见栋栋了,他,他非要我跟他一起走呢。”
王翠花从口袋里掏出绣花手绢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说:“呸,这死鬼也真是恶心!狠下心撇下爹娘去了,如今却要来缠磨你。你别哭了,娘明天到镇上走一趟,到南山庙里给你求求菩萨,顺便求个符回来贴在正厅里的墙上,以后他就不敢来了。行了,别哭了。眼窝哭肿了娘心疼哩。”
听她要求道符回来,梅花担心以后再也梦不到栋栋,于是赶紧松开她说:“娘,你不用求了,他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又没变成鬼怪吓唬我”
王翠花疑惑的说:“没吓唬你,你哭啥哩嘛?”
梅花愣了片刻才说:“我,我没哭啥。娘几点了?”
王翠花说:“都一点多了,醒了就起来吃饭吧。你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娘会担心的。”
梅花虽然很饿,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为了不让她操心,只好说:“嗯,早上的饭还有没?”说着揉了揉疼痛的脑袋。
王翠花说:“有是有,可能冷了。娘这就给你热去,你先起来洗把脸。”说着就出了卧房。
梅花大着嗓门说:“娘,天气热了,冷了没事。”
王翠花闻声又走进来说:“梅花,你想不想吃面?要不娘给你擀些面吃咋样?”
梅花从炕上下来穿上花布鞋扶着她的胳膊说:“不用了,我就想吃早上的稀饭。”心想,吃过饭,想个法子把她支开,到位坟里去一回。这时候,坟里应该没有人了,没人看见也省得说闲话。
王翠花说:“你这娃就是犟的很,那我给你你热稀饭去。”
梅花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正厅,坐在平时吃饭待客的大方桌旁,呆呆的瞅着院子没再说话。
太阳把院子照的白花花的,楼门两边的柿子树和核桃树正在微风中轻轻的摆动。
王翠花把稀饭热好,和那半碟洋芋丝一并端上来,又去拿了小半块锅盔放在方桌的篮子里。
梅花见稀饭直冒热气,就说:“娘,叫你别热别热,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烫的吃不成了。”说着起身来到房檐下,眯着眼睛望了望湛蓝天空。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白云缓缓移动着,有时会挡住太阳,给地面留下一片阴影。过一会,就又飘到山后面去了。
这样好的天气,谁也不愿意把它和一桩悲痛的事情联系起来。有那么一瞬,梅花甚至以为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心想,栋栋并没有被小鬼带走,此时,他或许下在屋里睡大觉,要么和蝴蝶婶说闲话呢。但是,当她看到叶家门框上贴着的,白纸黑字的挽联时,心就凉了一大半。
王翠花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嘀咕:“这娃硬是让我和志钢给宠坏了。唉!越大越娇气,比侯门将相家的千金小姐还难伺候。”过一会又要做下午饭了,她把那根长辫子挽在脑后,然后把挂在柴棚下的小笼子(藤条编织小筐子,可用来放干果,馒头,还有洗好的蔬菜。)取下来就出了院门。
梅花这才叫住她问:“娘,你干啥去呀?”
王翠花说:“我到后头沟里拔些菜去,唉!时间过的真快呀!等一会又要做下午饭了。快把饭吃了听见没?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梅花说:“娘,要不叫我去拔菜去,做下午饭还早着呢,你不用急,我爹可能天黑才回家来呀。”
王翠花说:“你这娃就是不听话,叫你吃饭你就去吃饭嘛。大太阳的,让娘去,娘不怕晒。”
梅花撅着嘴说:“我也不怕晒啊。”心想,希望她多在菜地里消磨些时间,那样我就可以到夜子沟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