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老丈人也要走了,有个大姐就跑出来对他们说:“哎,这远光的娘家人咋是这的?吃过饭碗也不帮忙洗就准备走呀?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们都快累死了,你们可不能撒手不管啊。”说着就伸手抓住了老爷子的衣袖。
老爷子知道她在开玩笑,于是就说:“哎呀!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害臊,揪着我这糟老头子拉拉扯扯的像个啥嘛。哎呀!你们辛苦了,辛苦了。回头让远光好好上门谢谢你们。”
这时,叶远光提着一篮子从县城买的糕点出来了,看到大姐揪着岳父的衣袖就说:“咋了?你们这是干啥哩?”
老爷子说:“没咋,没咋,开玩笑哩。你提的这是啥嘛?一大兜子看着还蛮重的么。”
大姐这才松开老爷子回到院里继续洗碗去了。老太太见那大姐离开,这才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婆娘?疯魔的很呀!”
叶远光正在和老爷子说话,也没顾得上和她答话。他说:“爹,这里面是桂花糕,凤梨酥,莲蓉糕,还有枣泥圆子。你带回去和娘吃吧,吃完了,我再托人到县城去买。”
他这一番话触动了岳父岳母柔软的内心,于是两人都红了眼睛。不到一秒,老太太就把头歪到另一个车窗边捂着嘴哭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远光啊,这些糕点还是留着你和蝴蝶吃吧。别人大老远从县城买回来,你又让我带到镇上去,这像个啥嘛。不带了,我家里啥都有,要是真想吃我会让你哥(大舅子)到县城去买的。”
糕点又酥又软,老人吃着刚刚好,叶远光这么想着就一再坚持:“爹,我包都包好了,你就带上吧。”老爷子一向器重他,因此,他一直把他当亲爹一样孝顺。
老太太用绣花丝绸手绢擦了擦眼窝,然后瞅着叶远光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他说:“娃心疼你你咋还不领情呢?你不拿我拿。远光,你把篮子放到后备箱里去。”别看她已经六十几岁的人了,可看上去却像四十岁一样。眼角虽然长了两三条皱纹,可皮肤却白皙细腻,那一身酒红色的棉麻长衫穿在她身上格外的有气质。
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是金贵,花老爷子是镇上出了名的大财主。光田产就有一百多亩,还不算绵延数里的山林。三十岁的时候,还在街上的繁花地段开了几家草药作坊和药铺。那两家比较大的金铺和玉石加工坊是他四十岁的时候开的。
花家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镇上那些狗官一见花老爷子立马就把翘起的尾巴夹在了屁股缝里,低三下四,极力讨好。可花老爷子一向为人低调,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也特别谨慎小心,所以,有些想图谋他家钱财的人睁大通红的双眼,可就是无法下手。
叶远光当上粮站站长的时候,花老爷子已经声名远扬了,可他从不在人们面前表现的高高在上。因为他明白,这人生啊,是没有定数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荣华富贵难保一辈子。踏踏实实,安安分分,顺顺畅畅活到老才是生存的最高境界。
叶远光能成为花家的女婿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和花蝴蝶结婚没多久,爹娘就因不治之症相继离世,境况非常凄凉。花老爷子见他是个人材,于是鼎力相助,通过自己积累的人脉,为他在成为粮站站长道路上披荆斩棘,最终使他如愿以偿。
古往今来,管理粮食似乎不算什么显赫的官衔,可在那个天灾人祸,动不动就闹饥荒的年代里,粮站站长却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没饭吃的村民会从四面八方跑到镇上去求他,有饭吃的贪官污吏也会从四面八方跑到镇上去求他。
村民求他先赊欠点粮食等到了秋季,谷物成熟了再如数奉还。贪官污吏也想赊欠些粮食,然后悄悄拿到街上高价出售,谋取暴利。
因此,叶远光走马上任不到一年,鼎鼎大名毅然盖过花老爷子。那时候,花蝴蝶刚刚怀上栋栋,竟然有媒婆大着胆子给叶远光说媒。说他家业丰厚,有四五房太太才称的上大户人家。花蝴蝶知道后,差点气的流产,还扬言要把媒婆给掐死。
几年之后,叶远光的家底已经能和花家平分秋色了。
花老爷子见叶远光呆愣在那里,就说:“远光,远光你咋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他呀,一定是太累了。远光,快把篮子放到后备箱去,我们要走了。”
叶远光这才如梦方醒似的拍了拍额头,苦笑了一下,打开后备箱把篮子这去,然后说:“爹,娘,那你们慢点走。到了给我来个电话好让我放心。”
花老爷子也没说话,只向他摆了摆手就把车子开走了。
叶远光一直目送他们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上房。早晨只喝了两碗小米粥,中午在墓地也没顾得上吃饭,此时,闲下了,竟然一点都吃不下。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时而感觉空空如也,时而却感觉像是塞了块大石头,完全不像个正常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