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娃的确重情重义,早上起灵的时候,他已经早早的从清水湾赶来了。由于和栋栋一样年纪,所以只在灵前呆站了许久,既没磕头也不作揖,但所有人都从他的闪着泪光的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悲伤。
现在大部分乡邻都回去了,可他还呆在墓地帮工匠封墓穴。墓穴封好了,他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王翠花把锅碗洗完,扫了扫院子,侧耳细听着叶家的动静,丝毫不见花蝴蝶的声息,只有村长和几个男人坐在院里的核桃树下喝茶。他们丝毫不提栋栋,说的全是和庄稼有关的事情。
花蝴蝶像个木头一样躺在在炕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楼板(天花板),一盯就是大半天。爹娘坐在红木圆桌旁边,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劝她不要伤心。长吁短叹之中全是惋惜与无奈。
没过多久,叶远光从墓地回来了,村长看到他一身的泥土,模样十分狼狈就说:“远光,咋样了?封好了没有?”
叶远光走上前给他和那几个男人一人发了一包烟,这才坐下说:“马上就好了。”他的眼睛周围全是淤青,就像和谁打了架。只不过一夜之间,胡子就长了一大截,像那菜地四周的篱笆,圈着那张小麦色的脸盘子和下巴。整个人像是瘦了许多。
这种颓废让村长看着非常难过,于是就对他说:“远光啊,昨晚上一夜没睡,现在事情差不多了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到墓地里看着去,等工匠封了口,我再回来。”
叶远光搓了搓那张干巴巴的脸说:“叔,这次,这次多亏有你和大家帮着撑场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咋办呢。蝴蝶,把酒拿来我和叔喝两杯。”
此时的花蝴蝶,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里还能听见他的叫唤。叶远光给村长倒上茶,半天不见她出来,就又喊了几声,还是不见出来,于是嘀咕:“奇怪!人呢?”
村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远光啊,叔今天可没心情跟你喝酒,过两天吧,过两天再喝。叔到墓地帮你监工去,你就放心好了。”说着起身就走。他一走,那几个人也都散了。
微风徐徐吹来,树叶轻轻摩挲着树梢,发出一阵啦啦的声响。片片纸灰如同黑色的蝴蝶在院子里四处飞扬。红红的炮皮子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天太蓝了!蓝的就像刚刚刷了一层厚厚的油漆。火红的太阳挂在蓝天正中,就像一把火引子,随时都会把大地点燃。
那双银灰色丝绸缎面的,侧面绣着两条金龙的麻绳底子鞋是栋栋的外婆上个月才做的,虽然已经被他穿的半久不新,可经花蝴蝶一洗,那色泽毅然非常鲜亮。
叶远光眯着双眼看了看天,无意间发现墙头上那双鞋,就慢慢的走过去把它拿下来呆看着。他把鞋从岳母家拿回来的那天,栋栋一看到就爱不释手。后来就一直穿着,蝴蝶给他做的新鞋他一概不要,说合脚的鞋穿着才舒服。
今天早上,盖棺盖的时候,他竟然把这双鞋给忘了。比这双鞋值钱的东西他都让蝴蝶放进了棺材,可就是忘了这双鞋。那么只能等过头七的时候拿到坟里烧给他了,要不然,他可能会一直惦记着。
这时候,老丈人一前一后来到院子。叶远光呆呆的站在墙脚下,就像丢了魂,整个人僵在那里。
岳父拄着拐杖走到他背后说:“远光,远光。”他这才转过身叫了一声:“爹。”岳父咳嗽了几下才说:“远光啊,那个,我和你娘先回去了。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在这里起不了啥作用,反而还要你和蝴蝶伺候呢。男子汉大丈夫,抬头挺胸,顶天立地。爹知道你难过,可爹不希望你像蝴蝶一样伤心过度。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被气坏了,那蝴蝶可咋办呀。唉!”
叶远光正想说话,岳母又抓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说:“远光啊,回头好好劝劝蝴蝶,人生还长着哩,让她想开些。你们还年轻么,回头啊,娘求个方子,抓一些滋补的药,让蝴蝶把身体调养调养,你们,你们再生一个。”说着就擦了擦眼窝。
叶远光闷了许久没有作声,岳母似乎还想说啥,这时,岳父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后才对他说:“远光啊,那,我和你娘就先回去了。”
叶远光也不挽留,只说:“那我开车送你们吧。”
岳父用手拢了拢稀疏,花白的头发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开车回去,过两天我再带你娘来看你们。记住爹说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千万不能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啊。”
叶远光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坐在车上,不敢相信的看着岳父说:“爹,好多年没开了吧,你能行吗?”
老爷子信心满满的拍拍胸脯说:“嗨,别看爹年岁高了,这点本事还没有忘,放心好了。”说完就准备开着车走。
叶远光急忙说:“爹,你们先等一下,先等一下啊。”然后三两步跑到上房。
老爷子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瞅着院里大声喊:“远光,远光你干啥呀?远光。”
有几个和叶家关系较好的大姐正在院里洗碗,今天来本葬的人差不多就有七八十桌。贫穷的,富贵的,五王八猴,三教九流,啥样的人都有。虽然不是喜事,可那人多的可真是给足了叶远光面子。这不,散席之后,人们抹抹嘴,拍拍屁股一个个都走了,剩饭剩菜,杯盘碗盏到处都是,她们已经收拾了一个小时了,现在还没有收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