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光吸了一口烟,走到门口才转过身对她说:“这都是命,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回头你再给我生一个,要么生十个八个也行。”
花蝴蝶脸一红,正想说他几句,人却早早的出了卧房,直奔后院去了。
花蝴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能生的出来。过段时间到庙里问问菩萨,让她给个指示,如果还能生,她倒是愿意试一试。怕就怕,老来得子,村里人笑话她和远光骚情。
八点多钟,王翠花和白志钢差不多快要把那一大片苞谷浇完了,他们见时候还早。就放下水桶和水担坐在地畔边的核桃树下歇息。
热腾腾的太阳悬挂在青蓝色的天空中,把田野以及那重重山峦与沟壑照的越发清楚分明。
流淌的小河宛如一条闪着银光的绸带轻轻的绕着山脚,河堤两岸花海茫茫,林海苍苍,纵横的小路幽深曲折,一如无数条巨龙静静的盘踞在花海深处。
此时,伤心过度的梅花还在昏睡,娘让她睡醒了把饭做好。现在,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分明听见外面传来哀伤鼓槌声,可又被那沉闷的睡意束缚着,想一下子从炕上起来,可全身疲软一点气力也没有。
花蝴蝶和她娘的哭声时不时就响起来,听着让人特别烦心。
一想到栋栋下葬的时辰,梅花只好打起精神穿上衣服,打了盆冷水把脸泡在里面,过了几分钟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这才急着给锅里倒上水,把火点着,拉着风箱烧起来。
饭做好时,离起灵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刚才那身衣裳有点艳,并且穿了几天了。趁爹娘还没有回来,梅花用打了盆热水端到卧房关上门,把那一身脏衣裳脱了,把那还是处子之身的皮肤认真擦了擦,这才找了一身藕色盘花扣衣裳穿上。然后对着镜子把头发又梳了一回,戴上栋栋给她买的蝴蝶珍珠发卡。
不管蝴蝶婶和远光叔现在对她是啥态度,她都要去送送栋栋,栋栋要是知道她去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她把新衣裳穿好没几分钟,爹和娘就从地里回来了。看到她穿戴一新就都用异样的眼神瞅着她。
过了一会王翠花先开口:“梅,梅花,你穿成这样是要干啥去?今天没有集市呀。”白志钢吭了两声说:“哎呀!你累不累啊?不会先把水桶放下再说。”
王翠花这才放下水桶,见梅花半天不作声,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于是就没在多问径直走到上房去了。
白志钢见梅花低着头看着脚尖就说:“我和你娘都饿了,快回去先把饭晾着。”说着也进了上房。
梅花这才踮着脚朝叶家瞄了一眼,见人们正忙着吃饭,栋栋的灵前,烛火毅然点着,这才小跑着来到灶房,把饭一碗一碗舀出来往上房端。
吃饭的时候,王翠花和白志钢一直闷着没说话,梅花心里乱的很,于是就给碗里夹了些菜坐在门槛上,像是没胃口似的勉强吃了。
不久,白志钢和王翠花也一同放下碗筷。平时吃过饭,王翠花都会先把碗筷收进灶房,才小坐片刻,然后再去洗锅抹灶。可现在,她一直坐在椅子上,神情倦怠,四肢懒散,似乎早上挑水挑累了,身上没了一点力气。
好些乡亲劝花蝴蝶和叶远光,让他们看在两家人多年的交情上,给王翠花和白志钢说一声,让他们和梅花一同过来吃了饭,好送栋栋走。可花蝴蝶在气头上,坚决不允许叶远光去叫他们,并说,他要是敢把他们叫来,她也去跳井到阴曹地府去照看栋栋。
叶远光一听,自然吓的半死,栋栋已经不在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活着就没意思了。于是,只能听了她的话,没请白志钢和王翠花。
他们要是不去,梅花一个娃去了显然没多大意思,于是一家三口只能闷在屋里,因为难过,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要是爹娘允许,梅花一定会扑到栋栋灵前,哭个酣畅淋漓,可他们脸色阴沉一直不说话,她又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只好坐在院里的柿树下,心烦意乱的抠着手指头。
就在这时,几个二十出头的,胳膊上系着红布绺,要么红头绳的青年,咬着牙把放了许多丝绸衣裳,以及好些珠玉,金银陪葬品的棺柩从上房抬出来放在叶家院子。
棺柩上拴着一只大公鸡,公鸡生着一双鹰鸠般的眼睛,血红的鸡冠子像锯齿一样竖在头上。只见它周身雪白,黄黄的喙像一根弯弯的金钩。脚掌和粗壮的腿像是用新鲜的油漆染过,看上去就像成了精似的特别神武。
这是请来的法师让小徒弟从深山里捉来的,栋栋年轻气盛,眷恋凡尘,灵魂游离不定,不受拘束,有可能会伤到身体虚弱的人或小娃娃,因此,必须让这一只神物镇住它。
即便是这样,可许多比较迷信的人还是没有来,嫌不吉利。有些远远的站在路上看热闹,有些干脆躲得远远地不露面嫌晦气。这时候,只有个别对叶家充满怜悯的长辈前来帮忙发葬。而那几个抬着棺材的年轻人还是村长强行叫来的。
梅花见送葬的时辰到了,赶紧跑到院墙边,踩在石头上盯着那口乌黑发亮的金丝楠木棺材。栋栋就在里面睡着,她和他只相距四五米远,看上去很近,可伸出手咋够都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