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红玉一直细心地照顾着梁娃。这其间,他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吓得她和娘哭了好几次,以为是他那鬼奶奶的魂上了身,到镇上请来医生和捉鬼的,医生开了药,捉鬼的用鸡血写了字帖了符都不管用。
这阵子身体渐渐好了,吃喝拉撒,叫爹喊娘,一切正常,弄得家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捏了一把冷汗。
顺子站在他前面伸出两个手掌问:“哥,这是多少?”
梁娃狠狠在他的掌心拍了一下说:“十,还考我呢?不嫌羞。”
顺子疼得咧着嘴说:“咋力气比以前还大了?早知道我也像你……”
俊娃和梅花没好气地看着他俩在院里追打,深深地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时间像天上的闪电,地上奔驰的野马,山涧哗哗的水流,迅疾的让人心慌。
再过小半月就要开学了,梅花和俊娃还有叶莲一家都很着急,务必要给红玉和梁娃完婚。他们结了婚,不在这世上的人也就安了心。从此两家人就可以不计前嫌,重归于好。
叶莲两口子和梅花,俊娃当着红玉和梁娃的面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红着脸,低着头用余光偷瞄着对方,谁也不说话,可内心却是喜悦的。
从红玉和五家坪那娃订婚到梁娃的绝望,然后她和人家退婚到他内心的欢喜,从马兰介入他们之间红玉的悲痛和矛盾,那些煎熬和紧张,那些如同冻土下的种子在黑暗中的等待,到发芽、成长、开花、结果。细心想起来,时间真的太长了,心里的话不能直说,两人都等的太心焦了。分明在盼着这一天,可现在竟有些难为情,当着亲人的面谁也不敢看谁了。
梁娃用胳膊肘子戳戳红玉,红玉扭扭捏捏地用胳膊肘戳戳梁娃,坐在梅花背后的顺子看到他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口水喷了她一背。
叶莲见这么干坐着不是办法就说:“你俩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走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说着站起来向梅花挤了挤眼,梅花也站了起来。
这时,梁娃着急了忙抓住她的胳膊说:“娘,我,我同意,我同意。”
听到这话,叶莲转过头嘿嘿一笑:“哎呀!这不就成了嘛。”
红玉愣了片刻也站起来说:“我,我也同意。”说完不好意思地跑到厢房去了。
见他们的婚事都有了着落,顺子一着急就走到梅花面前说:“娘,那我呢?”
梅花瞅了瞅叶莲,像是要个答复似的,见她没作声就推了他一下,然后说:“你?耍光棍去。”
叶莲笑嘻嘻的看着他:“放心吧,成不了光棍。我问过兰娃了,她同意。选个好日子一起办吧,梁娃结婚的钱我出,这是我哥和嫂子老早就叮嘱过的。”
事情终于说通了,于是两家人急着翻出老皇历选日子。他们将桌子围了一圈,唯有马兰站在外围像个局外人,像个旁观者,无奈地选择了,心里也稍稍轻松了。看到梁娃和红玉开那么开心,心像刀割一样疼,疼得眼里全是泪。
“秋后秋热死老健牛”,1986年8月26日这一天,太阳像大铁锅下熊熊燃烧的烈火,烤得前来帮忙的乡亲身上直冒汗。梁娃和红玉,顺子和马兰的婚宴正在乡亲们的忙碌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丁家的院里一大早就来了许多亲戚朋友。拄着拐杖的白志钢咧开那张只剩下几颗牙的嘴对梅花和俊娃说:“人生大事就这一回,该买的东西多买些,办的风风光光的,千万不要叫村里人笑话。”这个慈眉善目,长着山羊胡须的老爷子边抽着水烟锅子边说。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平时很少到清水湾来,今天硬是和王翠花大老无这来了。
红玉的叔叔丁大牛说:“娃她外爷(外公)说的对,要办就办红火,把梁娃考上大学的事加在一起就是双喜临门啊。”
这时,大牛的媳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抓住他的胳膊说:“快来,快来,这边的事哥和嫂子不要你管。你快回去把咱家的饭勺和菜刀,还有水桶拿来。”说着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塞到他手里,然后到灶火烧水去了。
看到他们梅花暗想,这两口子今天咋出息了?没有请他们倒厚着脸皮子自己跑来帮忙来了?记得两个老人去世的时候,他们为了家产的事闹个不休,结果吵成了死冤家,见了面那张脸比驴脸拉的都长。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时,红玉的姑姑说:“嗨!哥,嫂子,还有米没?哎,咋不说话呢?”
梅花这才从往事里跳脱出来,于是忙说:“有,有,我这就去取。”
红玉的大姨匆匆跑到上房对俊娃说:“姐夫,外头来客了,我不认识,你快把烟和炮拿着去接客去。”说完就去了。
俊娃望了望门外的乡邻,耳朵快被吵破了。心想,哎呀妈呀!这人咋这么多呢!多得超出了预算。于是一下子慌了神,顾不上屋里的亲人,忙喊顺子拿出烟酒茶水,糖和瓜子先招待着。急忙跑到上房从热烘烘的炕头上拿了一串十二响就往外冲。
院子里紧靠台阶的地方,用牡丹花被单盖住的是昨天叫人从县城买回来的家具。
望着门前路上一拨一拨向家里走来的客人,俊娃赶紧对梁娃说:“快把被单揭开。”
梁娃小心翼翼地拉下被单,只见朱经色的箱柜,衣橱,梳妆台,电视柜,玻璃茶几,桌椅板凳一下子呈现在乡亲们的眼前。大红的,粉红的,水绿的,金黄色的丝绸被子就有七,八床。丝绸被面上全是用金线绣的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花开富贵,多子多福等图样。家具上雕刻着龙凤,鸳鸯,蝴蝶,牡丹,对对双双相映成趣,非常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