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家底厚着呢。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似乎上天在冥冥中庇护着叶家,因此他们不仅憎恨叶家,而且还谩骂老天爷瞎了眼,心想叶家祖上没少讹他们的山坡和田地,没少欺男霸女,可他们竟然稳稳当当活到现在,所以他们就咽不下那口气。可这些事和叶远光,花蝴蝶有啥关系呢?
当初栋栋一死,有些人简直开心的不得了,原以为叶家绝了后,没料想又冒出个叶梁来。看着他恭恭敬敬跪在灵前,那些人真是恨得牙痒痒。心想,这小王八蛋竟然考上了个好大学,可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能成啥气候?哼!啥气候都成不了。别看他长的人模狗样的……。
前来吊唁的人谁好谁坏,只有叶莲那双犀利的眼能瞄的准,看得清,但她不在乎这些,强打起精神在梅花和俊娃的帮衬下把哥嫂的灵堂撑得几十米高,几十米长,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柏树上扎得到处都是。金山,银山,烛蜡,纸钱,这里挂的,那里摞的,要多体面有多体面。
三米的宽,四五米长的香案上,各色贡品一应俱全。两口丝绸棺罩上分别用金粉写着“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八个大字。灵棚上那个用白丝绸扎了许多花朵,把那个巨大的“奠”字团团围在了正中,在这阴沉的雨天里,整个灵堂外闪着一层让人惊惧的白光。
虽是丧事,但眼前这一切无不向人们证明,叶家并不像有些人唾骂的那样,从此一撅不振,消声慝迹。等丧事办完,她,叶莲,会把这幢屋子按原样重新修起来,然后让梁娃和红玉成了亲,再让他们搬进去继承叶家的家业,为叶家延续香火。他们要是不愿意住,那就空着,摆着,直到永久的永久。
为了争口气的叶莲暗想,今天,你们要是对叶家怀恨在心,不能像梅花和俊娃那样宽宏大度,化干戈为玉帛,和好如初,那么就多给你们一些时间,终有一天,等你们不再憎了,恨了,一切就都好了。
这次丧事不是为了在人前显摆,而是真真切切向人们说明,叶家不会就此垮台,有些人该把心中的积怨把下了。梁娃是个好娃,和村里所有娃一样,是社会主义新中国的良好青年,上一代的过错不要搁在这一代的骨头和灵魂里,让他活的那么沉重。这是叶莲的心愿,被梅花和俊娃一手带大的梁娃是不会明白的,至少暂时不会。
发丧前几天,叶莲用不同别人的眼光看着梁娃,只见他紧闭着嘴唇,脸上始终没有笑。有人来奠酒的时候,他就在青花瓷酒杯里倒满酒,等别人奠完酒,叩完头,他就礼貌地发根烟。大部分时间,他就那么静静地跪着,一连几天不吃不喝。
发丧的时候,他作为叶家唯一成年长孙,双手端着爷爷,奶奶的牌位走在送丧队伍的最前头,将他们送到修了好几年的,褪了油彩的,像宝塔一样的墓地,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等很多人陆续离去,墓门封口,天色像快要烧尽的煤油灯越来越暗,才深深叹了口气往回走。
回到清水湾的梁娃不知是太伤心还是太累,扎到厢房炕头上只顾蒙头大睡。
叶莲戴着孝帽,提前厚礼前来梅花家致谢。头七还没过,她是不能进别人家门的。
梅花便搬出椅子让她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她的脸色看上去就像灰纸,再见梅花一家就如见了亲爹娘,用颤抖的双手抓住她的手,红肿的眼里湿湿的,说着感谢的话。
那些话软绵绵,虚飘飘的,似乎隔了另一个世界,穿山越岭走了许多的路才到了梅花的耳朵。
作为梁娃的姑姑,叶莲有权利照管他,于是就说:“他咋样了?我去看看。总不吃饭咋能行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向我哥交代呀。”
梅花比她还心疼梁,于是就说:“娃她姑,你就别去打搅他了,这会可能睡了。他是太难过了,你别担心,有我哩。”
她的话总是让梁娃心窝里暖暖的,就像这热炕头。
梅花给叶莲杯子里添满水接着说:“本来商量好8月21日摆酒席,可梁娃死活不同意,嫌花钱,也不喜欢张扬。唉!酒席是一定要摆的,可只能往后推一推了,咳、咳……”这几天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因为感冒,有时咳得肠子都要吐出来。在地上坐一会站起来就灰天黑地的,真是老了。
叶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梅花姐,对不住了,都是前两天的事把你累坏了,今儿个我带来几根人参,是兰娃她爹托人从东北买的,是真货,对身体有好处,回头你吃吃看。”自从有了马兰后,她身子一直弱,男人心疼她,就弄来人参给她补,见效快的很。
梅花眼窝一热说:“哎呀!我的妹子呀,那金贵东西你留着自个吃吧,我这把贱骨头……”年轻些的时候,性子就随和,不讲究吃穿,有了娃,就更不讲究了。豆面,苞谷糊涂汤和酸菜吸溜吸溜吃到肚里比啥都舒坦,哪还吃过啥贵重的补品。她能这么待见她,当然也是真心的,毕竟小时候一块耍过,那份情还在。
自从叶莲来后,梁娃再也睡不着了,尿憋得小肚子酸酸的,胀胀的,可就是强忍着不想出去,怕看见她。心想,她坐会就会回去,可没想到和娘拉起话来就像蜘蛛拉蛋,咋拉也拉不完。这时,又听她对娘说:“今天来还有个事,就是梁娃和红玉的婚事,我嫂一直念叨着,说这世上没有有谁比他俩更合适的了。这是她和我哥的心愿。本来打算拿出家底给两个娃好好结个婚,围着酒桌子当着众人面好好说说心里话,前尘旧事也就过去了。可那天上门来提到这事,你和我哥没同意,回去后她一直不高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