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入了秋,生意忙了些,他就再没到丁家去了。这并不表示他心里没有她,每到深夜,放松累了一天的身体,就会念着她,念着那个犟得像头牛的女娃,那个女娃就是他非常喜欢的红玉。
天冷了之后,红玉足不出户跟娘坐在炕头,学做棉袄,棉裤,棉鞋。在那偶尔小憩的片刻,也会想起王家坪的男娃来。他的个头,眉眼和梁娃哥长得还真有几分像。
就在梁娃很长时间从学校回来一两次,看见她却冷如冰霜的瞬间,她还真的动摇了一下。心想坚持下去最终没有结果,家里是不会让他和她结婚的,还不如痛痛快快应了王家坪那门亲事算了。可那个瞬间一过,她就又会坚持以前的原则,总感觉还是梁娃哥好。并告诉自己,这辈子她只要他,那男娃再好可她就是看他不顺眼。于是摸摸自己的脑袋暗想,我是不是有苦难言毛病呢?
有时候一起上山拾柴禾,要么到镇上买绣花线的时候,马兰就会对她说:“我真羡慕你,找那么个好人家,你还扭扭捏捏不愿嫁,小心人家奈不住退了婚,你可就把顶好的错过了。”
红玉打了她几下羞涩一笑:“你觉得他是顶好的,那你嫁给他算了。”
马兰翻翻眼睛说:“看你说的这啥话,人家看上了你又没看上我,我哪有你这好命哩。要是有,还用等到现在。”
红玉便逗她:“说不定啊,早瞄个好的了,只是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这话把马兰吓了一跳,心想,她还真聪明,一猜就透,但她未必知道就是梁娃,她要是知道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和她说话吗?于是极力狡辩:“哪有,要是有了,第一个让你知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知道不?夏春花快死了。”
红玉吃了一惊,这个消息无疑于晴天霹雳,于是忙捂着嘴问:“她一直都好好的,咋就快死了呢?”
记得前几天夏春花还上门找顺子哥,那脸皮子就像刚刚盛开的桃花,白里透着红,很是精神。当时她还打趣说,春花,吃了啥灵丹妙药了,越长越好看了。
被她一夸赞,夏春花就乐呵呵的说,你猜我吃了啥灵丹妙药了。
无知的她摇了摇头,夏春花说,还不是男人呗。听到这话,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上,顿时哑口无言。可没想到这才多大功夫,她就要死了?
马兰接着说:“听说是下体病,总之是见不得人的。听说为了钱跟镇上的地痞流氓鬼混,还在窑子里呆了许久呢,你说……”
她还没说完,红玉就打断她的话:“天快黑了,咱回吧。”
马兰就没再讲下去,知道她和顺子在一起混了很久,总在红玉面前提她,红玉会觉得丢脸,于是两个人默默无言,只小心的往山下走。
这年初冬的某个清晨,细密的雪颗粒嗖嗖嗖直从灰白的天上往下掉。已然年迈的丁世杰在腰带上别了一条草绳准备到后山上去砍柴。
由于路滑,他便拄了一根木棍只顾小心的向山洼里走,快到山洼那个水潭边时,无意间抬起头,远远望见柿树上吊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老眼昏花的他一时没看清楚,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里全是眼白不见眼珠子。舌头掉在下巴上。完全冻硬了的身体像根硬邦邦的木头挂在半空中。狂风呼呼地吹着,那身体便在空中打着转儿。
虽然年老,可头脑还算清楚的丁世杰顿顿时吓得呃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便跌倒在地,然后就从柿树下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晌午的时候,雪越下越大,活像槐树叶子一片片飘下来,天地间一下子像铺满了一层棉花。
急得团团转的红玉站在院门口搓着双手说:“我爷咋还不回来呀,饭都快冷了。”
有些担忧的梅花便说:“要不你到后头沟里喊去。”
红玉说:“我爹也去啦?那我一快把他们喊回来。”
梅花说:“你爹没去,他到学校给你梁娃哥送吃的去了。”
红玉哦了一声,然后用头巾包着头就往后头沟里走。快到水潭边时才放开嗓门大声喊:“爷,回来吃饭了,你在哪里呀?爷,你听见没,回来吃饭了……”。全村人都能听见她的喊声,可就是没回应。一时着急的她心想,爷的耳朵好着哩,今天是咋啦?是不是跑到山后面去了。这么大的雪,这可咋办呀?
就在这时,夏军军也跑到后头沟来了,一声一声的喊着:“春花,春花,快回来吃饭啦。大清早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春花—,春花—。”
看到他,红玉就走上前问:“军军哥,你看见我爷没?”
夏军军说:“没有,你看到春花没?”
红玉也说:“没有。”两个人都好生奇怪,心想这么冷的天跑到啥地方去了?
夏军军又喊了一会,可始终无人回应,只好缩着脖子向回走。谁知有个硬东西一下子碰到额头上,他用手摸了摸额头正要骂,却看见妹妹春花悬在麻绳上,活像个面色苍白的小鬼,直把他吓的跌坐在地上,瞪着双眼喊不出声来。
见他摔倒,不知咋回事的红玉就乐滋滋地说:“哈哈!这下屁股摔成两瓣了吧。”
夏军军结结巴巴瞅着冻硬的尸体说:“春,春花……”然后指着头顶。
红玉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看,结果看到一张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像抹了白面一样煞白的脸。那一刻,她的头发噌一下全竖了起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的往回跑。
吓的尿湿了裤子的夏军军见她走了,费了好大气力才站起来跟在她后面。春花,春花死了?她,她死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之后,吓坏了的梅花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