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坎,不管再艰难终究会过去的。没有谁可以顺顺当当的过一辈子,太顺当的人生哪能叫人生?所以,有些事想开了,也就心平气和了。
繁忙之中的人总感觉时间过的飞快,似乎没在家里呆几天,就开学了。
不几天,红玉从桃花湾姨妈家回来,梁娃已去了学校,顺子便到王家坪摆地摊卖手表。
家里只剩下爹妈和爷爷,不是上东山就是下西坡,栽红薯种谷子,栽瓜种豆……,忙得忘了吃饭睡觉,忘了老祖宗。
红玉只好去帮忙,山里长大的娃不比城里的娇小姐。她啥活都能干,再辣的太阳,戴着草帽也能和爹、娘一起扛到天黑。她寡言少语,只顾手脚麻利地去干活。手纂着草绳,从十多米的井里打水浇苞谷。放牛的时候也不忘砍柴拾草。核桃熟了,就拿着杆子爬到树上打核桃。栗子熟了打栗子。柿子熟了摘柿子。
梅花万分心疼她,就像当年娘心疼自己一样,总怕把她给累出病来。有时候不让她去,可她非要去,和自己年轻时的犟脾气是一个样子。
面对她的劝阻红玉却说:“娘,你就让我多出去磨砺磨砺,以后才能像你一样不怕风不怕雨嘛。你在家做饭,别到地里去了。让我去就行,在地里干活心里倒畅快些。”她这话不假,但还有个原因就是有意在折磨自己。因为她根本不想嫁给王家坪那个男人。
梅花和俊娃也看出来了,知道她是心里难受才这样子。心想,这娃也真是傻。这年月生活这么艰难,找个好人家还不是为了她以后少吃苦,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一直怕她把自己累出病来,然而担心是多余的,农忙时节过后,她的身体反而比以前结实了,只是黑了些。
入了秋,苞谷,豆子收完了,翻了地,种上小麦。挂几串柿子,削些柿饼,一年之中的农活也就所剩无几。
赶在下雪前,将红萝卜,白萝卜,洋芋,白菜埋在土里窖起来,空闲时间也就比从前多了。
可是毅然闲不住的村里人又忙着拾柴禾,要把柴棚放满了才安心。已经晒干的玉米秸杆一拢一拢的搁在地畔上,要一捆一捆背回来铡碎了为牛备上草料。捋回来的豆叶也晒干了,要捆起来为猪和鸡准备着,一旦下了大雪,那就是它们最好的吃食。
这一年,红玉狠下心,把自己放在田间地头上,就像爹一样。
村里人见面了俊娃就说:“你咋这么心狠呢,把女娃当男娃使唤啊?也不怕把她给累坏了?地里的活本来是男娃干的,你却把你那宝贝顺子藏到外头去啦。”
俊娃只能无奈地笑笑:“好我的老哥哩,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红玉的犟脾气,叫她在家做饭,偏偏不愿意,非要到地头来么。”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王家坪那男娃到家里来了几趟,带了些粮食,还给红玉带了些时新衣裳。
梅花站在院里大声喊,嗓子都吼破了,可她就是呆在地头不回去,那男娃只好一步一步从长满枣刺的山下一直爬到山上来。
红玉看也不看人家一眼,那男娃二话不说,就从她手里夺下镢头抡起来开始挖地。地挖完了,天黑了,手上磨了好几个水泡。匆匆忙忙吃过饭,想和她说上几句心里话,可她死死的关着上房门不出来。男娃只能走了,咋留都留不住,说明天还有生意要做。
他刚走,红玉就开始抱怨:“那么大个人了,挖几镢头地手就磨破了,真不知道要他有个啥用。”
梅花听了气得直跺脚:“你这鬼娃说的是啥话嘛?这么好的娃打着灯笼也难找得到,你还好意思挤兑人家。她爹你听听,越来越不像话了。”
俊娃只能叹口气:“红玉啊,你咋是这样子呢?多少念了些书,咋就不明事理呢?这新中国早解放了,革命也闹过了,谁说非得象个牛一样劳动才有用?人家凭本事吃饭,只要能挣来钱,就不愁没有好日子。你看看我没黑没白的挖抓,种的粮食除了能喂饱肚子,能换几个钱?你你你……真叫我没法说了。”想当年被学生娃“先生来,先生去”的叫着,就再看看今天的自己就感到心酸。
那时多好啊!至少顶着个名头,人活着不能只知道吃饱肚子没有名头。他不明白红玉为啥就不喜欢王家坪那个娃,那娃多好!会一门手艺活,比他强多了,可她……。心里一气便搁下碗到外头院里抽烟去了。
红玉见他动了气,也不争辩,他有他的道理,她也有她的道理。新社会提倡恋爱自由,反对父母包办。她有选择的权利,不能将牛和马拴在一起,为了结婚而结婚。可这些话她不能在爹娘面前讲,她若讲了,她们一定会说,以前那些人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叫个啥,走在一起还不照样过一辈子?她若是说,那是从前,不是现在。他们又会说,现在的人咋了?比以前的人值钱了还是咋的?因此她宁可闷不作声在田间地头累死累活也不愿和他们顶嘴。
王家坪的男娃来了,她也不和人家说话,只由着爹娘好好招待。那男娃知道她不喜欢他,也不往心里去。
男娃模样俊不说,家里条件各方面都好,她对他的冷漠也并没有让他产生自卑感,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性格。她的相貌,人品一点也不比王家坪那些娇小姐差。她之所以那样对他,也是因为他和她是以那么一种关系在相处。如若,她把他当成一个远道而来的,纯粹的客人,那她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对他的,这他能够理解。红玉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娃,因此,他才能被冷落了一次又一次而没有生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