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军倒是比她胆子大,不过回去之后,在门槛上傻坐了许久才对娘说:“春,春花她,上,上吊了。”
王小荣还以为他在胡说,可见他嘴里始终是那句话,就狠狠扇了他一把掌。
这才清醒了的夏军军才用全是眼泪的眼睛看着她说:“娘,娘我没胡说。她,她真的上吊了。就在后头沟那棵柿子上,不,不信你和爹去看看。”
王小荣这才和男人郭力强往后头沟跑,结果发现他没说谎。看到吊在树上的夏春花,她扑腾一下跪在地上,仰着头大哭起来。
郭力强扑上去抱住夏春花的双腿,一边哭一边说:“春,春花,你咋能这么不懂事呀,到底有啥事想不开非要这样呀?春花呀!我的春花呀!”
跟着一起来的弟媳妇苏红英只顾着劝王小荣:“嫂子,嫂子你别哭啦,哭有啥用呀。嫂子,你别哭……”
正准备吃早饭的村里人听到哭喊,放下碗全赶来了。嫌晦气的人远远站在小路上瞅着死了的夏春花。只有个别人看他们两口子哭的那么伤心,便找了一张席子把尸体裹起来往回抬。
看到几乎要被雪花掩埋的丁世杰时,村里人都吓傻了。急忙跑去告诉梅花,梅花根本不相信,等见了人才放大声音哭了起来。
丁世杰的死村里人并没觉得奇怪,毕竟年纪大了,寿终正寝再合理不过,所以大伙都争着抢着把他抬回家先放在炕头上。
就在这时,昏劂了好久的红玉终于醒来了。听到屋子里吵吵嚷嚷,仔细看看,才知道自己睡在梁娃和顺子常用睡的炕上。
梅花正在上房里大哭:“爹啊!你这是咋的啦?咋说走就走了……呜呜,啊,爹啊!呵,……爹啊……”
不知咋回事的红玉顿时坚起耳朵,顾不上穿鞋赤脚跑到上房看到直愣愣躺在炕上的爷爷心里全明白了。
老衣是去年就准备好的,这时,梅花和俊娃已经把它穿在了丁世杰的身上。上好的丝绸面料,在油灯的映照下,光亮光亮的,直晃人的眼睛。
火车头帽子是上个月新买的,他一直没舍得戴,现在正好拿出来让他戴着暖融融的上路。
望着炕旁边柜子上那盏煤油灯,红玉便心生疑惑。中秋之后村里已经通了电,为啥还要点着灯呢?
就在这时,梅花赶紧说:“红玉,快,快跪下。赶紧烧倒头纸……”
红玉这才含泪跪在啥都没铺的地上,脑子里全是爷爷对她许许多多的好,像放电影一样。
人死如灯灭,可咋就就么快哩?爷爷的身体一向好好的,咋能说走就走?
得到消息后,梁娃给学校请了假,和去送馍的爹天黑前从镇上赶了回来。
看到紧闭着双眼的爷爷,梁娃还是无法相信。心想马上要到年底了,咋会发生这种事情。时常在山上给他,顺子还有红玉摘野果子吃的爷爷咋会说走就走了呢……?
大冷天的,办丧事的确麻烦。可奇怪的是,这个季节里,偏偏红白喜事比较多,就像冥冥之中哪位神人制定的规律,人们总是无法偏离这种轨道。
夏军军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辛辛苦苦养大那么个人说没就没了,一向用心生活的他们突然觉得人的命如草芥那样贱。
红玉这一家人的心境也比夏家人好不到哪里去,老人在世的时候很受人敬重,走了他们心里哪能好受。可人生就是这样,有生就有死,时候到了,自然无力回天。
老人下葬这天,雪仍旧下个不停,天地间洁白一片。
伤心欲绝的梁娃跪在坟前几尺厚的雪地上,久久地不愿起来。
跪在他旁边的红玉,紧紧的抓着他冰冷的手,许多安慰话积压在心里,就是说不出口。
顺子没有回来,听说耍钱耍输了躲到外地去了。
老人下葬前两天,郭力强和王小荣把夏春花装在木板钉的箱子里,抬到离家很远的山沟里草草挖个坑埋了。
年方十七的她死的太突然了,就像做事不经过大脑的娃,轻浮得得不到亲人的重视。一张草席裹着早已被某些男人糟蹋过的,尚且年轻的身体,扔进那轻薄如纸的棺材里。没有贵重的陪葬品,没有鼓乐,没有香烛。挖了个土炕,扔下去,铲几锨土填平了,就此了却那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短暂的一生。
不久就又到新年了,然而门楣上贴着白纸黑字挽联的丁家,因为老人刚刚过世,所以心情并不咋好。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一看到牌位上老人的遗像,哪还有味口张嘴。
草草过完年,等到正月十五冒着大雪到坟里烧过纸,新一年的春天便在那燕子的呢喃声中,悄悄的迁入潜入人们的睡梦里。
从窗棂吹进家里的风温软舒适,不再像冬天那样让人脸颊生疼了。
二月初,王家坪的男娃和媒人来到丁家要求退婚。
心里高兴的红玉端坐在上房的小板凳上,眼巴巴看着那男娃和媒人喝着娘烫好的茶,吃着不如人家好的枣泥糕。等着她把那些布料,绸缎,首饰从箱子里取出来,然后不好意思的对人家说:“你是个好娃,可红玉这娃怪的很,就是,就是。唉!算了不提了。退了也好,别叫我这不争气的娃把你给耽搁了。实在是对不住啊,本来好好的,可是……。”
不等梅花说完,男娃就急着插嘴:“婶子,你也不要怪怨她。人们常用说‘强扭的瓜不甜’,她死活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娘说,早了早好。本来,我,我不同意,可她说这样下去只会苦了我,所以就退了吧。”顿了顿又说,“这些聘礼,就当我,送给红玉的,认识一场也算是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