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说:“那娘就先给我娃留意着咋样?”
梁娃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没吱声。
梅花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他不说话,就当他是同意了,于是就将煤油灯灯捻子挑了挑说:“等一会儿顺子回来好好劝劝他,叫他不要再和夏春花来往了。三更半夜不着家,以后结了婚还得了。不知在学校咋混的,你爹和我没少骂,可就是不听。你知道不?前几天把人家赖子家的砍刀拿到山上砍树砍断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唉!真是屡教不改呀。”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来掩上门。
看她那么伤心,梁娃也不知道说啥好,只想着好好复习考高中,高中毕业了寻个正经差事总比在家种地强,万一考不上就按娘的吩咐讨个好媳妇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日子。
奶奶在炕上瘫了几年了,去年深秋眼一闭走了。爷爷身体虽然好,可年龄大了。在这灾荒年月,吃穿都是个问题,可他还是希望他身体健康能多活几个年头,等日子好过些,他也好享享清福,那时走了,一家人也没什么遗憾了。他要为这好日子多努力些,多吃些苦也无所谓。
脱了衣服,感觉肩膀火辣辣地疼,可心里是快乐的。这快乐是和“心里觉得好的女娃”有关的。
此刻,她就在他近旁,在上房的炕上,他能听到她甜甜的呼吸声。他就像她身边的核桃树,或者栗子树,而她是一簇雪白的山兰花,他就这么守着她。
这些年,虽是生活在一起,但却不是以两口子的关系生活在一起,这让他觉得难受。心想啥时候,他才能和她真正地生活在一起,让彼此变成冬天暖被窝的两口子,我暖着她,她暖着我。就连她做梦的时候,嘴里喊着也是梁娃哥,那该有多好呢!他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到来,要等多久,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一天……。
梁娃在矛盾的思绪里睡着了。
月光从窗户的木格子里照过去,轻柔地洒在他那刚毅的脸上。后来月亮就变成了一个皮肤透亮的长发女人,她娇弱的身体上裹着宽松的纱袍,赤脚走进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和肩膀上的伤,然后俯身亲他的额头,鼻子,嘴唇,慢慢地向下,亲遍了他的全身。
那感觉真好,!像躺在一大堆棉花里,要么云朵里,又或者是浮在空中,柔软的风吹着他,身体像被融化了。这是啥感觉?是红玉用白色绣花帕子拔弄他面庞的感觉吧,谁知道呢?
他紧紧地闭着眼,微笑着,想抓住月亮姐姐的手,可红玉将月亮姐姐赶跑了,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大拇指说:“喂!哥,你笑啥哩笑?”
真是太不幸运了,从来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却被红玉给搅和没了。
梁娃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使劲地摇摇头,睁开眼。
红玉把他昨天穿的脏衣服抱着出去了。
天不知啥时候亮了,顺子还在睡,他是啥时候回来的啊?梁娃一点都不知道,揉了揉眼睛,然后穿上衣裳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早晨空气好,又凉快,梁娃挑着桶到后头沟里担水浇苞谷去了,中午热的时候正好可以在家里好好看书。马上要中考了,总得考个好成绩,才能对得起爹娘对自己的期望。他在心里催着,这四、五天能过快些,赶快考,考完试就能安心在家里了。不知为啥,总觉得在家里好。
他正这么想着,远远望见红玉顺着地畔的小路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来帮忙的。
一看到他,红玉就加快了脚步,急急忙忙跑来站在水渠边的花丛里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哥,你咋起来的那么早呢?我一睁开眼就不见你人了。我来帮你舀水吧,两个人干起活来总归是省时间。”
很想让她帮忙的梁却说:“不,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你回去帮娘做饭吧,地里的活你不用管。”
红玉撅着嘴,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条子对着嫩汪汪的青草一边抽打一边说:“我不回去,我就要跟在你屁股后头。咦!哥,你快来看,那里有一只小兔子。哥,你快来呀,逮回去养大了还可以吃肉呢。”
听到这话,梁娃便放下桶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揪住她的耳朵嘿嘿一笑:“嘴咋这么馋呢?我以为你说逮回去养两天再把它给放了呢,没想到你要吃它。你咋不闲它可怜呢?还那么小就要自己出来找吃的,你难道不心疼?”
红玉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那,咱把它逮回去养活大了再放到树林里咋样?它那么小就自办更生,要是让天上的老鹰给眺见了哪还能活命呀?”
对它产生怜悯之心的梁娃叹了口气说:“还是不要把它逮回去,说不清它的娘就在附近,咱要是把它逮回去,它娘还不伤心死了?再说了,大自然就是这样子,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它会不会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就看它的造化了。”
听到这话,闷闷不乐的红玉便蹲下来,静静的瞅着那只背上有片灰色毛毛的小兔子,连话也不敢说,生怕惊扰了它吃草。
梁娃这才走到水渠里挑起那担水往地里走。
门前山后的太阳像是山神悄悄放飞的天灯,渐渐的从山巅升起来,照着水汽蒸腾的山峦和绿莹莹,湿漉漉的田野。去年冬季的满目萧索还隐隐在内心深处轻轻荡漾,而这五月里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繁盛已然要把那冰冷萎靡的记忆给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