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云雾缭绕,湿气重重。
渐渐升起的太阳秉着平等互利的思想,一心想把充足的光线与热量赋予沟壑中的小草与灌木,可气的是,那浓雾别有用心似的罩着它们丝毫不做退让。好不容易有束光从雾气里透下来,却又被枝繁叶茂的橡树和松树给遮住了。
沟沟坎坎到处都是种庄稼的村民,虽然看不见人,但他们的说话声,嘿嘿嗨嗨叫喊声却特别的响亮。
山涧的青草既鲜嫩又丰美,俊娃爹挥动着镰刀,不大工夫就割了一大捆。黑色平绒布鞋和裤腿早已被露水打湿了,滑腻腻,冷冰冰的粘着皮肉感觉很不舒服。他扛着那捆草愁容满面的往回走,山涧的路曲折湿滑,荆棘,藤蔓交错缠绕,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被绊的滚到山下的水沟里。
俊娃和娘刚刚把饭做好,今天他调了一碟凉拌绿豆芽,大热天吃着能消消暑。酸菜,腌萝卜再可口吃多了总归会腻,爹虽然不太在乎吃穿,但他和娘一心想着给他换换口味。要想日子过红火,自然要把家里的顶梁柱照顾好了。屋里的活总比地里的活要轻得多,俊娃娘一直觉的,她吃糠咽菜都无所谓,但绝不能亏待了娃他爹。
母子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饭菜和馒头锅盔端上桌子,就在这时,爹恰好回来了。只见他径直穿过屋檐下的后门来到后院,斜着肩膀把那捆草往院里一扔,站在那里直喘着粗气。
俊娃娘站在门口见他涨红的脸上全是汗水,就冲屋里喊:“俊娃,快给你爹倒水。”俊娃闻声赶紧舀了一葫芦瓢水倒在脸盆里端到院子。俊娃娘把捆在草捆里的镢头抽出来靠在后门口说:“你先洗,我给你拿手巾(毛巾)去。”俊娃见爹不作声便把那捆草往牛圈拖。
俊娃爹见俊娃一脸乖觉,一时有些迷糊。左看右看,反看正看,他都无法把他和二流痞子联系到一起。会不会是赖子家的瘦婆娘造谣生事胡说哩?这么一想他心中的怒火已减了八分。再说了,他的为人村里人众所周知,家教严也是出了名的,俊娃咋可能做出那种败坏门风的事呢?
那赖子就住在隔壁,他们两家人只隔了一堵泥巴墙,赖子家的婆娘喜欢听墙根子(偷听别人说话),爱搬弄是非。墙这边说的话,她在墙那边就能听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话到别人耳里或许也就尽了,可到了她耳里就被添油加醋,改编成了另一种滋味。
更可怕的是,如果谁和她家有过节(矛盾),她就会把屎盆子往谁头上扣,可问题是,他们老丁家跟她一点过节都没有哇。不仅如此,在闹饥荒的年代,到了春天,村里人没啥吃,核桃树刚一开花,榆树叶子刚刚从枝头冒出来,人们就爬到树上把核桃穗子和榆树芽揪的干干净净。
那时候,赖子已经揭不开锅了,厚道的丁家人看在彼此相邻的份上便伸出援手帮他们度过难关。没想到今天那臭婆娘却在背后嚼舌根子(说俊娃坏话),还嚼到娃他姨头上去啦。
俊娃爹越想越生气,于是穿过后门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瞅着赖子家。这时,瘦婆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远远的在村子里响了,她家的大黄狗正在睡懒觉,听到声音竖起耳朵一骨碌爬了起来。不一会儿瘦婆娘就拿着脸盆,提着一大笼洗好的衣裳进了院子。
俊娃给牛喂了些草和娘在屋里等着爹回去吃饭,他却迟迟不肯进门。俊娃娘笑盈盈的走出来说:“娃他爹你这是咋了?饭都凉了快回去吃吧。”俊娃爹说:“你和娃先吃。”她就没敢多话闷闷的走到后院去了。
瘦婆娘哼哼叽叽的唱着小戏打开门,天气太热了!她喝了口水就开始挂衣裳。挂衣裳的铁丝拴在两棵核桃树上和院墙成一个走向,并且有点高。她踮起脚都够不着,于是找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
俊娃爹看着她下巴上那颗大黑痣忍不住暗骂,不知好歹的骚婆娘,三更半夜经常被她放荡的叫喊声给吵醒,简直烦死人了!要不是看在她给我做媒的份上,刚才早和她翻脸了。
瘦婆娘快把衣裳挂完时,俊娃爹刚回到屋里端上碗,她一个不小心便从板凳上跌下去摔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