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光叔说让他们家搬进去住,可在这黄土遍地的农村,住啥样的房子还不一样,所以没同意。后来,他就想托人把那房子给卖掉,空在那里风吹雨打无人照管的确是可惜了。
这山村里并不会因为人的去留而有所改变。梅花每次回娘家,都要只一两天,帮娘做做家务,拉拉家常,到村里走走,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缅怀。
从桃花湾回清水湾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乡亲看见了就问一声,走了。她说,嗯,走了。他们笑嘻嘻的说,有了空闲就回来,我家的苹果快长大了,就等着你回来吃呢。想起曾经他们对她恶语相向,种种羞辱,就忍住眼泪笑着说,好,好,我一定来。
人生就是这样,许多好与不好的事情终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的掉,所以,虽然以前听到村里的人说她坏话,背地里总是咒他们早点去死。现如今,把一切看开了,就觉得也不过就是芝麻大点事,没必要和他们计较一辈子。
放了暑假之后,学生娃一个个都回来了。原本安安静静的村子里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这情景自然会让梅花对过去产生无限的回忆,好在如今不再像没出嫁时那么孤单了。忙着家务,心里是安稳,踏实的。
前几天梅花和俊娃上街,看见月兰和周长生面对面坐在茶馆里,言谈举止间全是恩恩爱爱,心想,这人有时候真怪!不安分的时候任谁劝都不听。变乖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
周长生和花蝴蝶之间的风流事梅花又不是没看见过,叶远光和月兰之间的不伦之恋她又不是没听说过。然而不管咋样,现如今都好好的守在彼此身边,说明婚姻的枷锁还是有用的,毕竟到头来还是锁住了那个人,没有让他从身边溜走。
人们开始忙着收苞谷时,刚刚入了秋。夜晚坐在院里,听那蝈蝈在草地里嘶嘶的叫,月牙儿像弯弯的眉毛倒挂在树梢上。晚风吹来,露在外面的胳膊顿时起了一层肉疙瘩。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忙着秋收的乡亲都记不得日子了。
十月份天渐渐冷了,可梅花的月事迟迟不来,大冷天地想吃酸萝卜。
婆婆问她:“啥时候的事?”
她红着脸扣着手指抬头说:“已有几个月了。”
第二天一大早,婆婆便到镇上把老医生请来给他把脉。老医生不置可否地说:“你老要有孙子了,恭喜恭喜,呵呵!”
送走老医生之后,她就乐得一夜没合上眼。从此,粗茶淡饭做得满满当当,只等着把梅花伺候好了抱孙子。
所有人都期盼着梅花能早生贵子,果然来年四月,顺子哇哇大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当回想起这些事,奶奶梅花就会哭笑不得的对我说,我还以为生了个宝,谁知道生了个祸。这时候我就会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爸顺子捂着嘴笑起来。
奶奶上了年纪,回想起过去总是颠三倒四的,前面讲的和后面讲的有些不太一样,不过大概就是那样子。我和小梅就当是一个老先生在说书,随便听听,消磨消磨时间,也并不追究事情的直伪,因为那些过往只有她清楚。
我爸顺子出生那一年,久旱不雨的清水湾突降暴雨,暴雨里夹着核桃大的冰雹,隔壁赖子家的破草房一瞬间塌成了一片烂泥。
赖子和婆娘被砸死了,张妮的腿被砸断了。清水湾的人将她从泥土里刨出来时,她哭着将还活着的梁叶伯伯交给奶奶,然后郑重其事的说:“梅花,这可真真的是栋栋的根啊,以后还望你受些累把他养活成人。我去找过远光叔和蝴蝶婶,可人家死活说这不是他们叶家的种。看在你和栋栋的情分上,这娃就交给你了。”她从手上取下一只玉镯子递给奶奶又说,“这是栋栋给我的,算个念想,现在我用不着了,给你吧。梅花,求求你帮我把这个娃养大成人,呜……呜……”
梅花瞅着玉镯子心想,咋和当年蝴蝶婶给娘的那个一模一样?这种玉镯很贵重,没想到栋栋会将另一只给张妮,原来他还是辜负了人的心。这么一想她突然感到很难过。
这年月吃穿都是个问题,谁愿意收留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娃呢?那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吗?于是,她就对张妮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咋说这种傻话呀。这镯子是你的体已(私房物品),我不能要。”说着又将镯子带在她的胳膊上。
张妮又将它取下来塞到她手里,如此推来推去不是办法,她只好先收下让她安心。
二岁多的梁娃坐在门槛上张大嘴巴哭个不停,转眼间母子俩就成了没家的人了,不管是谁看了都会伤心的。
张妮的舅,姨,姑,叔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哪还有心思收留这个找不到根的种,留下话柄让人耻笑?
梅花如此一想,也觉得叶梁这娃命苦就决定留下他,也算是在为栋栋尽一份心吧。
既然留下那种话,当然就没打算活命。不几天,张妮就吃了老鼠药,幼小的叶梁彻底没了依靠。
丁家二老埋怨梅花多事,说让把这没人要的东西丢了去,可她就是不愿意。说他毕竟是一条命啊,虽然家里多了一张,可她会努力养活他,绝不会让因为他让家里揭不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