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说:“那行,你先把牛拴在树上小心跑了。”本来人手已经足够了,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和她多呆一会,这次走了,真的不常回来了。
王翠花打开院门把牛关进牛圈,花蝴蝶也跟了进去,在院里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了一番。刚嫁给远光的时候,村里的人她一个不认识,于是闲着无事就到这边来,和她坐在这棵核桃树下,看她做针线,摘菜,做饭,扫院子,喂鸡喂牛,洗衣裳,和她拉家常,一年又一年,直到栋栋呱呱坠地。
那样的光景,想起来,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原本身份悬殊,家境不同的两家人,却如结交了几百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相处着,如胶似漆,和睦友好。
过去的一切不想还好,一旦想起来,真的让人好生伤感。
柴棚还是那个柴棚,锄头还是那个锄头,晒衣裳的草绳还是那条草绳,贴着窗花的门窗还是那扇门窗。这一切就算破损了,老化了,用不成了,可它的原样还和过去一样。
瞅着眼前的一切,花蝴蝶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青涩,任性,调皮可爱,热情娇好。十多年后的今天,她毅然娇好如初,可翠花嫂却已经老了。
这个院子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抹也抹不掉,带又带不走,只能永远搁在这里,任岁月蹉跎,风吹雨打,无数年之后,没了他们这一代人,才会从记忆的深处彻底消失。
王翠花见她泪流满面,就走上前用粗糙的手背,轻轻的擦了擦她细白的眼窝:“蝴蝶,好端端的哭啥哩嘛,你搬到镇上去住,嫂子高兴。你看啊,镇上啥都有,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做啥事都很方便。那像咱这山沟沟,山高路陡的,上个街都不容易。我呀,要是有你这么好命,宁可搬到镇上去。”
听到这话,花蝴蝶再次扑到她怀里,然后紧搂着她说:“嫂子,这可是你的心里话?你舍得我走呀?”
她这么一说,心里很不好受的王翠花顿时泪如雨下:“蝴,蝴蝶,其实嫂子也舍不得你到镇上去,可你们和我们不同,呆在这深山里又不用种地。村里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都在和庄稼打交道。不像镇上有电影院,有戏院,还有茶馆,酒楼,金银手饰作坊,量身定作的衣裳铺子,哎呀!光想一想就觉得热闹。你和远光有这条件,再说你们还年轻,镇上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正在搬东西的人吵吵囔囔的,不知把啥东西弄的叮当作响。这个说,小心点,小心点,别人磕破了。那个说,再抬高一些,不抬高过不去。还有人说,长的牛高马大的咋连力气都没有,加把劲,好,好,再加把劲。
花蝴蝶扭头朝自家院里看了一眼这才说:“嫂子话是这么说,可我这人念旧。镇上的确是好,可我呆在那里总觉得没在这里舒坦。”
王翠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说:“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其实呀,这段时间你们俩不在家,我一睁开眼睛就要到你家院子瞅上两眼。一想起过去,咱俩坐在你家的花园旁嗑瓜子,织毛衣。栋栋和梅花在院里胡闹。远光和白志钢坐在石桌旁喝酒划拳。去我这心啊就难过的要命。”
叹着气的花蝴蝶说:“是啊,那时候,咱们两家多好呀!谁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
王翠花擦了擦发红的双眼硬是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是啊,那时候,咱们两家多好啊!连村里人都眼红,可谁知后来会变成那样。”
这时,叶远光站在屋檐下大声喊:“蝴蝶,蝴蝶,奇怪!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喊叫的花蝴蝶也不应声,只对她说:“嫂子,我们走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啊。家里的地还是少种些,把人累坏了可就划不来了。”
王翠花狠狠点了点头说:“嗯,好,好。嘿嘿!你看咱们只知道在这里说话,人家都把东西搬完了。还说要给你帮忙呢,这下没得帮了。”
花蝴蝶拉着她的手来到院里,然后把一应物件看了看,然后对她说:“是搬完了,搬完了正好,省得麻烦你。嫂子,你看家里缺个啥就拿去用吧,这么多家具就是搬到镇上也没地方放。”
王翠花把院里所有东西瞅了一遍,然后对她说:“家里啥也不缺,要是真拿不走,就搁在屋里吧,啥时候你们回来了,看着也算是个念想。”
花蝴蝶也不勉强,只说:“也好,那我走的时候,把钥匙给你留着,你有啥需要的就到屋里去拿吧。”
这时,那些人已经把家具,被褥全搬上了车。叶远光正在给那些人发烟,有说有笑的非常热闹。村里一些和叶家相好的人也来了,一时间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等他们拉着几车家当走了,王翠花才把花蝴蝶给他的钥匙放在上房的小木箱里,然后赶着牛往地里走。
红艳的桃花散发着一股别样的芬芳,蜜蜂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杨树上的嫩芽正在慢慢往开舒展,辛辣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打喷嚏。
四处飞扬的柳絮像棉花一样满地都是,从树下经过时,它们就会粘在裤子上。
寒冷的冬季已然是远去了,而这烟花三月的春一如那清纯,年轻的女子正伸开手臂向人们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