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天,睡醒了的王翠花大清早推开门,却见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雪,上面有一串深深浅浅的老鼠脚印,带着泥巴,像凋谢了的小花朵。
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像淘气的小娃娃在云层后面不停的摇着梨花树,纷纷扬扬的飘着,似乎永无止境。
昨天天气还好好的,咋一夜之间就下雪了呢?王翠花抱了一小捆柴禾边往灶房走边想,也不知这一回要下到啥时候?本来还想着过几天,等雪化完了,把村头的地挖一挖,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做饭洗衣是农村女人日常生活里必不可少的环节,这么多年,王翠花已经习惯了。闭上眼都知道早晨起来先干啥后干啥,因此,做起来既顺手又麻利。
雪一直下到正月十四这天,天上的乌云才渐渐退了,太阳像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轻轻的浮在云层里,照在地上的光也并没多少热气。
夜里,依稀看见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虽然不怎么亮,可也很显眼了。
梅花提着小火灶站在屋檐下瞅着高远的天空,心想,俊娃后天就要到学校去了,自从初四那天在清水河边见过一次之后,这些天因为大雪没有出门,因而心里很是惦念,可惦念又能咋样?两个村的人,见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情。硬何况他在上中学,她才上小学。
正月十五一点多,叶远光开着车回来了。车在院门口停稳之后,穿着貂绒长袍的花蝴蝶才小心的下了车,顿住脚瞅了瞅白家的院门,然后才往自家屋里走。
晚上要散(点)灯,所以他们提前回来,先把好久没住的屋子打扫一遍,然后赶在天黑前到夜子沟去给栋栋上把香。
看见他们回来,不知为啥梅花和爹娘都在暗自开心。这么多年做邻居习惯了,他们不在的这些天,那院子冷冷清清,空落落的,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远光来到上房小坐了片刻,把一根烟抽完,然后推开灶房的门,给锅里倒上水,点燃了炭火,就坐在板凳上发呆。
栋栋的相片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花蝴蝶拿着手绢轻轻的擦了擦,然后把它捧在手里呆呆的看了许久才放下。
水烧热后,花蝴蝶就找了一块抹布开始擦屋里的家具。好久不见烟火的屋里把人冷的浑身发抖。
叶远光就把炭火给火盆里铲了一些,然后端到上房。果然,屋子被火一烘,就渐渐暖和起来。
闲着无事的叶远光就拿着抹布帮忙一起擦,这个家里有他们夫妇二人太多太多的回忆了,因此,一回到这里,就感到特别亲切。
下午,梅花和爹娘正在屋里吃饭的时候,花蝴蝶和叶远光就开始往夜子沟走。村里人看见他们,都分外热情的客气几句,可那客气分明有些生疏。
叶远光的生活节奏村里人是赶不上的,就像街上卖的玩具一样,等他全部耍过了,别人才刚刚拿到手里。
吃过饭之后,白志钢开始打纸,王翠花洗了碗筷,就开始做元宵。梅花站在一边认真的看着,只觉得做圆宵的过程好生神奇中。也想动手捏几个,又生怕捏的不好,到时候煮在锅里,豆沙会从里面露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等白志钢带着香烛,鞭炮往后头沟里走时,叶远光和花蝴蝶已经到夜子沟跑了一趟回来了。
村里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烛光闪烁着把整个村子都给照亮了。一些小孩挑着各色各样的纸灯笼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灯笼的红光映着他们圆润水嫩的脸,看上去分外好看。
坟地都在房后面的山坳里,要么离房子较远的田地边,困此,只要哪里有坟,人们就会去哪里点灯。
正月十五这晚是家里的男人们祭拜逝去的亲人的时候,按老传统,女人是不能去的,可梅花嫌呆在家里帮忙点灯太无聊,于是就跟着爹往坟地走。
已经有人把灯点完了,响过鞭炮之后,就跪在坟前开始烧纸。远远望过去,一片一片的火光把周遭的山石照得非常清楚。
圆而煞白的月亮在云层里躲躲藏藏的,就像害羞的姑娘在谈情说爱,忸怩且那么可爱。
梅花和爹把灯点完,然后就跪在爹的身后,看着他把纸一张一张分开然后往火里扔。
来的早的人已经把灯散完开始往回走,来的晚的,才刚刚点燃手指长的小蜡烛。
这样的冬夜,是静寂的,人们小声说句话都能听见嗡嗡的回音。
纸烧完,磕完头作了揖,梅花就拍了拍膝盖跟着爹往回走。曲折狭窄的小路上全是雪,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要是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在地上。
回到家时,王翠花已经把元宵煮好了。看他们父女俩洗了手,就舀在碗里端到上房。
小蜡烛燃的很快,转眼就要烧着柜了。王翠花只能赶在熄灭之前,早早的把它们全部吹灭。
梅花最喜欢吃包着花生的元宵,端着碗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结果是豆沙,于是就放下碗问:“娘,没有花生的吗?”
王翠花看着她说:“花生馅的有啥好吃的?还是豆沙的好吃。一年一度就这么一个元宵节,你可要多吃些啊。”
梅花笑着嗯了一声:“娘,你咋不吃?”
王翠花笑嘻嘻的说:“等你们吃好了我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