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山脚下的梅花看到她一步三滑的从小路上下来,棉袄又脏又破,人也比上次遇见时憔悴了许多,因此就特别难过。心想,看样子说的没错,那个娃就是栋栋哥哥的。要不然,她大老远从清水湾来到这里干啥?难不成只是念旧情?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妮终于走到了山脚下。一直等在那里的梅花本来想和她说说话,从而知道一些真相,可不知咋回事就是没那个勇气,于是,在她快到山脚时就已经悄悄溜走了。此时,刚走到到桃花湾村口。
这天晚上,梅花竟然做了许多吓死人的噩梦。梦里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要么就是没有脑袋和眼睛。白花花的骨头上挂着一丁点破布般的皮肉,摇来晃去的就是掉不下去。
这天早晨一大早,把饺子煮好的王翠花来到厢房喊了老半天不见回应,摸了摸额头烧的像堆火,于是跑到上房把白志钢喊来。他也摸了摸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哎呀呀!咋这么烫呀?奇怪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赶紧,赶紧去切些生姜,葱根,还有白菜根洗一洗放在小锅里熬。嗨,我说话你听见没?快去呀,还愣着干啥?”
吓傻了的王翠花这才迈开步子往灶房跑。
这时,有些迷糊的梅花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爹坐在炕沿上就说:“爹,你在这干啥呢?”她一直在昏睡,乱七八糟的梦一直纠缠着她,此时感觉脑袋好生沉重。
一脸担忧的白志钢用责怪的口气说:“我在这干啥哩?都烧成这样了你没感觉到?昨天吃过晌午饭跑到哪里去了?”
梅花这才伸手摸了摸额头说:“啊?没,没有么。是炕太热了,把人烙成这样了哪里是发烧了嘛。”
简直不敢相信的白志钢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没有发烧?那你娘叫你老半天你咋不作声呢?你真要把人吓死呢。”
见他这么心疼自己,梅花就把头靠在他肩头嘻嘻一笑:“哎呀!睡迷糊了嘛。爹,你和娘是不是吓坏了?”
白志钢这才挪了挪屁股站在地上说:“可不是嘛,刚才我还在想,你昨天出去耍会不会撞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看来是我想多了。快起来,你娘都把饺子煮好了,趁热吃了好帮忙做晌午饭。”说完就出了厢房。
口干舌燥的梅花吭了两声,三两下把捂在被窝里的棉裤棉袄穿上,把被子铺平了,这才掩了厢房的门来到灶房。
王翠花正在按白志钢说的方子熬药,刚才听他说梅花没生病,就又把那些东西从锅里舀出来准备端去倒掉。
刚进来的梅花说:“娘这是啥?我爹说饺子煮熟了在哪里啊?”
有点惶惑的王翠花皱着眉头看着她:“还不是以为你感冒发高烧给你熬的药,饺子在上房呢,咋?不洗脸就吃呀?”
梅花提着水壶说:“谁说我不洗脸了?这不刚起来了么。”然后给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匆匆洗完,便跑到上房去吃饺子。
饭桌旁边的火盆边烤了两条白面蒸的鱼,用红小豆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肥胖的身体上是用木梳扎的网状花纹,虽然一点都不像鱼鳞,可远看已经很逼真了。
大年三十早上吃饺子和烤鱼是一代又一代人延续至今的老传统。饺子里会包上一分,二分,五分,一块的洗干净的硬币,说是谁吃的饺子里硬币越多,来年就会发大财,硬币少的话只能发小财。面蒸的鱼里包上红豆沙,要么红糖核桃沫,吃了它就会‘年年有余’。所有这些说词只不过是为了热闹,应个景。实际上吃再多包着硬币的饺子和鱼都不会发财,甚至年年有余。
王翠花洗了手端着碗,见梅花左手拿着鱼头,右手拿筷子夹着饺子,左一口右一口吃得腮帮都鼓了起来就笑着说:“哎呀!你不会吃慢些啊?又没人和你争。一个女子娃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要是把这个坏毛病改了,一定赛过王府里的千金小姐。”
她这一说,白志钢就嘿嘿嘿的笑起来。
梅花赶紧把鱼头放在篮子里,坐直身子,然后总裁:“娘,这样行不?”
王翠花说:“你见哪个千金小姐坐在椅子上会翘着二郎腿?人家都是端端正正,文文静静的,你看你像个啥?”
有点不耐烦的梅花说:“娘,你口口声声千金小姐,千金小姐,你在哪里见过千金小姐?”
本来,一直没说话的白志钢想喝止她们母女俩,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爱囔囔使劲囔囔去,每天吃饭不囔上两句心里就不舒服。他呀,已经习惯了。
略显得意的王翠花嘻嘻一笑:“戏里不是有千金小姐么,以前经常看,人家就是那样的坐姿。”
不服输的梅花说:“哟!娘,你还看过戏呀?戏里都是假的你知道不知道?娘,我问你个事,你到底给饺子里包硬币了没?”
王翠花见她一点都不受教,就气呼呼的说:“没包,你就是把一锅饺子吃完都吃不出一个硬币来。再不听娘的话,以后有你吃的苦。坐在那里跟个猴一样,简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听到这话,嫌她们烦的白志钢就端着碗来到灶房,生了一堆火,然后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真是前世的冤家啊!想清静都清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