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梅花帮忙收拾了碗筷,端到灶房一起洗了,这才准备回厢房洗漱,睡觉。
王翠花叫住她说:“梅花,还早哩你就睡啊?坐着说会话再睡吧。”看到她脖子上那条围巾,她就感到不自在。心想,人都不在了,还留着他送的东西干啥?
聪明的梅花感觉她一定有事要说,于是只想着逃避:“有啥的嘛,我困了,睡呀。”然后三两步出了上房。
打着哈欠的王翠花倒是没有强行挽留,只对着白志钢叨唠:“性子越来越大了,以后嫁了人要是还这样,那可不得受气了?说又不敢说,一说就扭着屁股走人。唉!要是她以后能把这脾气改改就好了。”
神情舒展的白志钢一直在抽旱烟,抽了一会才说:“时代不对了,要我看呀,还是让她有点脾气,人太老实了也不行。要是遇上了恶婆婆,太老实可不就要遭殃了?不过你放心,梅花性格是执拗,好在心底善良,谁不找她麻烦,她绝不会给别人玩心眼,这一点啊,是最可贵的。至于有人先欺负了她,她非要硬碰硬给人家点颜色看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翠花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行了,别抽烟了,洗洗睡吧。”
风把盖在柴棚上的塑料纸吹得喀拉喀拉直响,就像有人在用斧头剁骨头。老鼠在柴棚里钻来钻去,不知是在找吃的还是在躲避猫的追捕。
天上的星子一如刚打的碎银,闪着银光,像是在跳舞,在欢笑,在说着人们听不懂的悄悄话。
熄了灯之后,窗外毅然是光亮的。那覆盖着大地的白雪一如磨好的白面,散发着小麦的清香。又如四处流动的水银弥漫着一股腐尸的阴邪之气。
梅花跪在炕上,透过寒气不断涌入的窗格子瞅着模模糊糊的院子。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意识出现问题,总觉得有个人影子在院里飘来飘去。
明在终于闲着了,这么久没去夜子沟祭拜栋栋,吃过晌午饭,就走一趟吧。这时候,家里各样吃的都齐全,虽然比不上叶家的山珍海味,可带上些去看看他,终究算是一点心。
梅花如是想着,就把窗户关紧了,一声不吭的躺下,然后闭上眼睛。
小时候做了梦记得清却就不清。长大后做的梦说的清却记不清了。书上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却是具真的。没认识俊娃之前,经常和栋栋耍,于是做梦也梦见在和他耍。自从认识了俊娃,栋栋在她的梦里渐渐成了模糊的影子,站在俊娃后面,离她好远好远。
昨天傍晚和俊娃碰过面,这一晚,梦见的全是他。好像是和他在清水河边烤鱼虾,鱼虾像家里舀水的葫芦勺那么大,一边用大火烤,它一边在火上大笑。又好像是和他在树上摘柿子,那柿子简直比灯笼还要大,风一次就摇摇欲坠,红红的汁液像鲜血一样在里面晃荡着,看上去非常吓人。还有他家的牛竟然长了双翅膀在庄稼地里飞来飞去……。
许许多多和现实严重脱节的梦里都有俊娃,其它东西都很怪异,只有她和他是正常的,
早上她还睡的迷迷糊糊,娘就起来喂鸡了,咕咕咕的叫着,直叫得她耳朵了痒。醒来瞅着楼板呆看了许久之后,这才穿衣洗脸,像往常一样帮忙清扫屋子和院子,然后和娘一起忙着做饭。
屋檐上的冰轱辘像透明的锥子一样倒挂在青灰色的瓦片边沿,拿着扫把轻轻敲一下就会掉在台阶上跌得粉碎。
小时候,顽皮的梅花经常吃掉在地上的冰块,娘一看见就拿起烧火棍从灶房跑出来追着她打。她手脚轻巧满院子乱跑,娘追了几圈就扔下烧火棍,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骂她。她只顾咯咯的大笑,娘见拿她没办法,只得回灶房烧火去了。
爹还在睡,梅花轻手轻脚来到里屋,轻轻推开门瞄了他一眼,然后把地扫了扫,这才掩上门轻轻的的走了出来。
天像是要晴了,蓝洼洼的藏青色满满一大片罩在头顶上,似乎伸手摸一摸就能把染成蓝色。
麻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吃鸡圈边撒了的谷壳子。那头大黄牛眨着灰褐色的,明亮的大眼睛一直追着它瞅来瞅去。麻雀跳到围栏边时,它就低下头把嘴伸出来,张大鼻孔嗅了嗅,然后鼻息连连的晃着脑袋。
已经冻住的雪是硬的,踩在上面根本不会下陷。
吃了饭,梅花把吃的东西悄悄给布袋里装了些,然后拿了几根敬神用的香纸还有蜡烛躲过爹娘和视线出了院门才冲上房大声喊:“娘,我出去耍一会,等一时就回来哦。”
听到喊声,王翠花就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院门口东看看,西望望,她早已经跑远了。
往常去夜子沟要走半个多小时,冬天里时间就更长了。再说那山路既陡又窄,并且全被雪封死了,要上去就更艰难了。
快到夜子沟口时,梅花就在田地边的枯草里找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然后当拐杖拄着往山上走。
山路上有一串小脚印,深深浅浅,像是人留下的,又像是野兽留下的。看到它们梅花既疑惑又害怕。冬天有些兽会从山里跑到家附近找吃的,万一被她撞上了,可不就被吃了呀。可她一向是个做事坚持到底的人,心想,就是野兽出来她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