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消磨时光的方式是做针线,哄孩子,在街上摆个小摊拼命挣钱,而她这个生于显赫家庭的女人,不用缝缝补补,不用忙于生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叶远光都已准备得妥妥当当,可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冬天都闲不下来,忙里忙外,喂鸡喂牛,为生活操劳的王翠花活的舒心。
是她要的太多了吗?还是她本来拥有的就很少?看来这幸福已经不能用拥有的多少去衡量了。
她呆站在院墙边,不知不觉手脚已经发了麻。等她转身准备回去时,站在她背后的远光一下子把她搂在了怀里。她以为他要骂她,结果他啥也没有说。后来就把她抱进卧房放在热炕头上。
刺骨的寒风用它那长着长指甲的手揪住树杆死命的摇晃着,直把院里的树摇的吱吱作响。不怕冷的小孩的嬉笑声,远远从村头传进了她的耳朵,她这才感觉自己尚且活在这悲喜相随,生死相依的人世间。
敏感的叶远光明白她心里的痛,可他不想说那些毫无用处的安慰话,闷不作声的来到灶房用开水烫了一壶茶,用白瓷盘装上几个她爱吃的糕点端到面前。轻轻的在嘴唇上亲了一下,就又回到灶房开始做晚饭。
四点多的时候,他们已把礼当(礼品)全部买好。别看天气严寒,可忙着购买年货的人非常多。虽然走起路来,瑟缩着身子,可脸上始终带着笑。
本来想着,好不容易带她来到县城,东西已准备齐全,索性在那里住一宿,明天一大早再回来。吃饭时候,这样对她说了,她非要回来,他就只能依了她。
那饭馆是一家砖木结构的老房子,青砖,青瓦,青石地面。屋檐下挂着圆圆的红灯笼,红纸剪的窗花贴在糊着窗户的白纸上,看上去格外喜气。
站在二楼的回廊上依着染了红漆的木围栏朝下望,可以把大着嗓门吆喝着做生意,以及闲逛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回廊上红褐色的陶盆里养着几种花草,就像那不怕冷的野兔,冒着让人骨头生疼的寒风,硬是开出了一树艳丽的红花。有几盆全都是叶子,可也绿的发黑,乌光闪亮。
楼下的街上着实吵闹,可二楼却分外清幽。一边是吃饭的大厅,摆着十多张厚重笨拙的木桌,每张桌子配上两条老虎凳。桌上放着个擦的油光发亮的木筒,里面插着雕着花草的竹筷。另一边是客房,供人休息睡觉。白色的窗户纸紧紧的贴在木格子上,没有一处破损的地方。
蝴蝶喜欢那种客栈,他就专门走进去眺了眺,环境的确好。里面干干净净的,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印度檀香味。雕着花的大木床靠着墙,面对门口这边的椭圆形镂空床栏上垂着用金线绣着芙蓉花的银褐色纱帘。
他特意点了一桌子蝴蝶喜欢吃的菜,还要了一壶烧酒。她把一小碗饭吃完,就握着青花瓷小酒盅不停的喝酒。
他笑着说,咱俩住一晚吧,也算年前给你留个好念想。她坚绝不同意,吃过饭也没停留就直接回来了。
这时候肚子一点都不饿,不过八点钟光景,睡觉又太早,就只能多少吃上点东西过过嘴罢了。
小铁锅很机灵(很容易受热),远光倒了两勺水,生上火没多久,水就开了。正要下面(煮面)的时候,蝴蝶穿着棉拖鞋跑来问:“你饿啦?”
远光笑着说:“我不饿,我是怕你饿就下点面给你吃。”面是从吊挂面那买的,有宽的,有窄的,就像皮带一样很耐煮,煮的时间再长都不断,吃起来也很劲道。
他不在的时候,没心思做饭的花蝴蝶几乎顿顿都吃面,总觉得面不仅好吃,而且越吃皮肤越细腻。这时一看到面,虽然肚子胀乎乎的,可还是很想吃,于是就说:“你下(煮)那么几根还不够我塞牙缝,再下一些。”
有点吃惊的叶远光睁大眼睛看着她:“你别看就这么几根,等一会熟了就是一大碗,面是会长的你难道不知道?”
花蝴蝶也不理他,又扔了几根下去。每天吃饭,她都会多做些,放在上房栋栋的灵前,如今已经成了习惯。要是哪一次忘记了,她就觉得不踏实。
叶远光把面煮好,给碗里放上葱花和油炸辣子,又挖了一勺香菇肉沫酱,撒上盐,放了少许醋,这才端着来到卧房。
花蝴蝶没动筷子先是问:“锅里还有没?”
叶远光边吃边说:“多的很,咋了?还嫌少?”
花蝴蝶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不饿么,咋还吃上了?”然后就来到灶房把剩下的面全捞出来,各种佐料放齐全,放在漆盘里端到灵前说,“天气冷,我娃快吃吧,等一下就凉了。吃完了娘再给你舀一碗,啊。”
叶远光站在卧房门口看着她说:“哎呀!行啦,行啦。你心疼他他知道,快来吃,要不然我就全吃了。”
花蝴蝶伸手摸了摸相上那张冰冷的脸,然后用手绢擦了擦,呆站了一会才回到卧房吃成了一团的面。
叶远光已经吃完了,这时,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说:“那咱明天一大早去还是吃过午饭再去?”
花蝴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边吃边说:“一大早去吧,就那十多家人,一回走完刚好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