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叶远光开着那辆老爷车回来了,原本乌黑的院子一下被那车灯照的亮如白昼。
雍容华贵的花蝴蝶提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手提包下了车,等叶远光把一干东西全从车上拿下来才打开院门,一起往上房走。
梅花瞅着他们呆看了片刻,就缩着身子回到上房。
正在切菜的王翠花早已听到了车声,见她回来就问:“可是那两口子?大过年的也不见他们忙活,出去了老半天,这时候回来了?”
梅花正要开口,白志钢就抢着说:“你咋那么爱管闲事呢?难怪老的那么快,原来是闲心操多了。”
锅底下的火燃的很旺,梅花瞅着红红的火焰开始抱怨:“娘,是刚才到底找了没找啊?那么大的红薯咋会一下子就烧成灰了呢?咦!一定是找到了被你悄悄吃了对不对?”
锅里还有半盆子水,此时正冒着热气。王翠花把水舀到脸盆里,用抹布抹干了,倒上麻籽油,然后才说:“先把锅底下的柴退出来几根,火太大了。再给你说一遍啊,找了没找到。就是找到了我也不会吃,不就是个烂红薯嘛,又不是一只烧鸡有啥好吃的。”
她刚把油倒下去,就腾起一股淡蓝色的青烟。梅花还坐在木墩子上发呆,似乎就没听见她说的话。
一脸着急的王翠花赶紧拾起烧火棍把锅底下的火全扒拉出来,梅花这才闪到一边说:“哎呀!娘,油冒烟了,你赶紧去炒菜去,叫我来烧火。”
白志钢坐在上房的火盆旁抽了一锅烟,然后就挑着借来的水桶去给人家送。
在这沉沉的暮色里,院门外全是模糊的白。高出麦地的路就像下陷了一样,看上去和田地成了一个水平。
他挑着三对水桶,走在这白得没有一丝尘埃的雪地里,迎着村头不太亮的灯火,稳稳当当的走了去。似乎那是生活道路上的希望之光,温暖而诱人。即便这路很长,很难走,可那种强烈的渴望在支撑着,已然能使他达到光明的境地,体会一下不同的人生。
吃过晚饭,在王翠花的吩咐下,梅花洗了锅,倒上水,然后把煮得七分熟的糯米放在铺了一层月白色蒸笼布的竹子蒸笼上放在锅里,这才坐在灶火使尽力气拉着风箱。
白志钢正在切豆腐,明天早晨上油锅时要放在锅里炸,所以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太阳落山了还忙不完。
王翠花把红薯洗好,一半切成小方块等到明天直接放油锅里炸。一半留着蒸熟了,和面粉搅在一些起做油糕。
出来倒洗脸水的花蝴蝶听见他们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呆站在结了冰的院子里,望着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星子,无端端就又伤感起来。去年这个时候,他和远光还有栋栋也像他们空一样,忙着过年的吃食。虽然天气冷的不像话,可吵吵闹闹,说说笑笑,那颗心却是热乎乎的。
而今年她的宝贝娃却睡在那荒山野岭,冰天雪地里,这世上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了。唯独把她和远光留在这人世上,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过这个年,真是好没趣味。
岁岁年年花依旧,年年岁岁人不同。物是人非或许就是这个样子,让人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
屋里屋外,房前房后的东西都和往年一样,该在啥位置还在啥位置,独独那个让她牵牵念念的人,呆在命途的彼岸再也摸不着了。
这样的人生真的好没意思啊!欢欢喜喜看着新生命来到世上,却又躲不过看着他离开的宿命。老天爷就像那掌舵的船长,让人在风平浪静中安心欢乐,却又让人在暗流涌动里惊吓悲戚。它是个让人既爱又恨的怪物,从不让人一帆风顺的走向人生的终点。
已经非常幸运的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生,血肉之躯的她还没坚强到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所以承受不住生活在身边十几年的人与世长辞。
月兰和长生还有爹娘都说她这段时间很精神,已经从悲伤里走出来了。其实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她,无数个不眠之夜,数不清的梦,擦不干的泪,他们根本没看到。
他们经常劝慰她,人生不能复生,你就是再难过他也看不到哇。开开心心的吧,人生还长着呢,不要再惦记他了。
为了不让那么多关心她的人担忧,她只能学会伪装。用厚厚的脂粉遮住憔悴的倦容。穿上华丽的衣裳心以表自己已经振作起来,有了心情打扮自己。笑的时候努力张大嘴巴,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做作。
和月兰一起在平阳街上跑东跑西买东西看杂耍,吃入乡随俗,变了味的南方米线。到古老得从房檐上往下掉灰的电影院里看恩斯特.刘的《爱情的检阅》,鲁本玛摩里安的《喝彩》,金.维多的《哈利路亚》,路易斯.迈尔斯东的《西线无战事》,以及由约瑟夫.冯.斯登堡导演的《蓝天使》。
还约上曾经的,现如今已经成了家,孩子已经上初中的老同学到电影院旁的戏院里去看戏。《二进宫》,《下河东》,《铡美案》等好些大戏听多了,走在没人的路上还会忍不住吼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