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从石头崖子下向外冒的青烟,梅花心想,他还真是个准时的人,于是就加快脚步。脚下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听上去非常压抑。通往石头崖子下的小路被一尺多厚的积雪给掩埋了,走一步滑三步,要想上去还真是不容易。
就在这时,俊娃拿着镰刀从石头崖子下出来,正要去砍些松枝,看见她穿着一身厚棉衣,活像个粽子,于是就指着她大笑起来。
双手冻得通红的梅花仰起头望着他说:“就知道看我笑话,你再笑我就不理……。”正说着,人就慢慢往下溜。
惊慌失措的俊娃赶紧扔下镰刀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瞅着她苍白的脸色就说:“别怕,别怕哦,抓紧喽。”要是再晚一步,她就要滚到冰冷刺骨的清水河里去了。
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被他紧紧的拉着,她一点都不害怕了,于是就嘿嘿嘿的笑着说:“我带了好些东西呢,够两个人吃的了。哎,你来了多长时间了?”她一边说一边喘着气,白气碰到睫毛上瞬间变成了霜花。
斜坡上的枯草完全不见了,俊娃没有东西攀附,因此拉着她上坡着实有些艰难,只见他咬着牙,为了使劲,脸都憋的通红通红的。好不容易把她拉到石头崖子下才说:“我,我刚刚到。你把这么多吃食带出来也不怕你娘骂你?真傻!又不是老鼠要在这里囤粮过日子。”
一看见洞里燃起的火,梅花就跑进去蹲下说:“这里面真暖和啊!哎,愣在外面干啥?快进来。你说这洋芋和红薯是烧着好吃还是煮着好吃?”锅里的水已经冒泡泡了,她真想端着那个烂盆子狠狠喝两口开水暖暖身子。
俊娃在附近砍了一小捆松树枝,这才夹在胳肢窝里走进来说:“平时在家就没做过饭吧?你说煮着好吃还是烧着好吃?”
梅花把布袋轻轻放在地上,撅着嘴说:“我在家做饭时会把它们煮在苞谷糊汤里,有时也放在锅里蒸,烧的比较少。我又不知道你平时在家是咋样吃的,问一下还不耐烦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一股暖流闪电般窜遍俊娃的全身,使他整个人都热乎起来,心想,原来她是在顾及我的感受啊,我咋能那么说她呢?看到她委屈的样子就嘻嘻一笑:“你喜欢咋吃就咋吃吧,我无所谓。”
流鼻涕的梅花一边吸鼻子一边把鸡蛋往锅里放:“这个煮着吃,洋芋和红薯还是烧着吃比较好。”
俊娃把洋芋和红薯埋在火子下,然后加了几根木柴,这才瞅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说:“哦!还有鸡蛋啊!我都好长时间没吃了呢。你家的鸡是不是很能下蛋?”
梅花得意的点了点头说:“是呀,简直多的吃不完,所以就拿了这么多给你吃呀。”
这时,俊娃若有所失似的说:“你家真富裕,鸡蛋多的吃不完?嘿!为啥不拿到街上去卖钱呢?”瞅着在水里翻滚的蛋,他的喉结就滚动了几下。他家的鸡蛋,娘舍不得吃,每次上街一个不留的拿去卖掉了。换来的钱存着要给他交学费,因此,在吃喝用度上非常节约。听她说拿鸡蛋来是给他吃的,就特别感动。
今天虽然没有下雪,却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灰白的天空像一片洗久了的豆腐布(做豆腐用的麻布)罩着银装素裹的大地。呼呼的北风在这异常冰冷的天地间发了疯似的乱窜着,活像一个可怕的魔鬼在寻找可以喂饱肚子的食物。
一点都不怕冷的鹰鹫在望不到边的,死寂的田野上盘旋着,尖锐的叫声像刀子一样划过万里长空,直把那从洞里出来透气的野兔吓的钻到松树林里去了。
偶尔有早起的村民要上街去,打清水河上经过时,那圆圆的黑影子一晃一晃的,缓慢而笨拙,活像只大黑熊。只见他手里拄着根镢头把粗的木头拐杖,戴着一顶火车头帽子,一边走一边扒拉着脚下的积雪。虽然嘴唇冻的乌青发抖,可还是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大着嗓门吼着老秦腔。那声调在这静寂的田野里显得那么空灵,却又那么震撼人心。
听到有人在唱戏,俊娃和梅花就从洞里跑出来,站在石头崖子下瞅着那个人呆望。没过多久,那个黑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他们的脸冻的红红的,却像是不曾感觉到,双手搭在嘴边冲着对面的山沟大声喊叫着。那叫声虚飘飘,颤悠悠的,最后像炊烟一样四散开来,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心情很好的俊娃看着扎着麻花辫,头上包着水绿色红边花头巾的梅花说:“这么厚的雪,上个学真是艰难啊!不小心就会摔的屁股朝天。看来明天下午只能早早的从家里走到学校去了。哎!梅花,你们要是违反了课堂纪律,老师会不会打你们啊?”
梅花抓了一把雪把它捏成雪球狠狠的扔出去,然后说:“会打呢,可是只打男生不打女生,因为男生总是爱捣蛋,老师打一次,下次他们还是那个样子。女生脸皮子薄比较好管教,老师批评一回,下回就再也不敢了。”
清水河的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只有水深的地方没有冻住,就像用火烧过的似的直冒热气。
他们在洞外站了一会正准备进去烤火,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女子娃远远的向清水河边走来。俊娃一眼就认出那是张妮,原本就怀了娃,如今穿上棉衣整个人越发显得臃肿了。
大冷天的,她这是要去哪里呀?他们正在犯迷糊,却见她顺着斜坡上他们刚才走的小路一直往石头崖子下爬了上来。哽哽咽咽的像是在哭,听着格外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