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大声叫道:“你说他叫什么?”
萧墨颜这时才凝神看他,只见他眼目如勾,鼻梁似大人般高挺,瞳仁竟分作三色,一派妖异之风,心中暗自诧异。倒是秦回忍着痛骂道:“你老子叫秦回。”
那小孩竟未还嘴,喃喃地念叨:“秦回...秦回...”他突然放声大笑:“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终于明白了,便是你了,那老头也不明说,害我误会许久,日后见了他定要捉来痛打一番!”
程虎奇道:“你这小娃娃怎么了,发烧了么?”跟着伸手去摸他额头。程虎的大手几乎有他半个人大,气得那小孩哇哇大叫:“拿开你的手,本尊的头岂是你能摸的?”
程虎哈哈大笑,对萧墨颜道:“好有趣。”
那小孩却不理他,对秦回道:“你叫秦回是不是,快来与我拜把子。”不待秦回回答,他又自语道:“不对,先得咬你一口再说。”
他被锦云帐裹住,手脚不得自由,只能像虫子般蠕动,但仍旧快得惊人。他瞬间从程虎的裆下钻了过去,一口咬住秦回的左手拇指。萧墨颜早已留意他,箭步上前要将他提开。秦回却伸右手一挡,说道:“不忙,让他咬。”
原来这小孩咬住他左手拇指之后,竟将他真元吸走些许。秦回正值腹痛难忍之际,赶忙运起正反虚实调和法,将体内剩余蚀心老魔的异种真气一股脑向左手涌去。那小孩本欲松口,但见秦回如此慷慨,也是来着不拒,不到一时三刻,全都给吸了个干净。
秦回沉疴一去,立刻焕然一新,纵声长笑,震得山洞顶上石屑直下。失去了他人真气的掣肘,此时周身上下数百万个毛孔舒张,与天地元气互作交通,循环往复,舒畅难言;丹田之中真力绕着一点旋转,竟形成了一个旋窝,小腹痛涨之感顿时消失;自此又往金丹之境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程虎连忙捂住他嘴,埋怨道:“这洞是随手挖成,你再笑,咱们都要给埋了。”
蚀心老魔乃是腹中炼就先天神婴,证就长生果位、不输佛门丈六金身的人。他的真元何其浑厚,便只是这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是不容小觑。那小孩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伸出舌头来绕着嘴唇舔了一圈,张着满口白牙笑道:“果然是我把兄弟,够意思,够意思。”
秦回见他的舌头比常人长出甚多,十分惊奇,对他道:“你为何称我为把兄弟?”
那小孩回过神来,说道:“现在还不是,快放了我,咱们两快来拜把子。”怎奈他被锦云帐裹住,不住翻身却起不来,像个爬虫一般甚是有趣。
秦回将他提好,对他道:“我堂堂九尺男儿,瞧你胎毛未干,与你拜把子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你解了我的大麻烦,你放青蟹夹我的事就算了。我这便放你,你自己去吧。”
随后秦回收起锦云帐,那小孩在洞口立定,却不下去。只见他抬着下巴,手指秦回道:“我乃堂堂万妖之尊,与你拜把子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莫要不识抬举。”
秦回恼道:“小破孩儿,你再敢提‘万妖之尊’四个字,我立刻将你踢下去!”
那小孩赶忙说道:“先别动手,我还有话说。莫要瞧本尊年纪小,其实我年岁与你们仿佛,只是显小而已。”
萧墨颜闻他如此说,更断定他是异类,又问道:“你为何要与秦回拜把子?”
那小孩道:“自然有缘由,你们三个听本尊道来:自我记事起便有异能,诸精怪都服我怕我。一日我坐在白鲸上游江,突然身边多了个白须白发的老头,我要伸手打他,却被他定住。他伸手蒙住我双眼,对我道‘你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自己高坐尊位,万妖都来拜我’。老头随即将手拿开,对我笑道‘不错不错,你可作万妖之尊。只是你独自一人不行,要有人帮你。你们要以兄弟相称,他必助你回去家乡,坐上尊位。’。我问‘谁要帮我,是你么?’,他说不是,随即对我讲了个谜语,我却给忘了。他见我忘了,便又道,看来你记不住难的,我再对你说个容易的。你且记好:五个庄稼汉,两口吃闲饭;一朝逢干旱,大汉吃小汉。”
秦回不解道:“这与我何干?”萧墨颜略一思索,便说道:“五个庄稼汉,两口吃闲饭,便是只有三人锄禾,三人锄禾乃是一个‘秦’字。大汉吃小汉乃是对应‘两口’,并非口上口,乃是口中口,正好是一个‘回’字,这谜语讲的便是你,秦兄弟。”
那小孩拍手笑道:“是了,是了。我听你喊他名字,突然就贯通了。可笑我一直四处去寻五个农夫,要看何处干旱,谁要吃人,浪费了许多时光。原来谜底只有一人,那便是你。快来与本尊拜把子吧!”
秦回哭笑不得:“定是哪个江湖术士随口诓骗你,我自己苦求仙道未成,比我厉害的人不知有多少,我有什么本领能助你降服万妖?我更不知你老家在何处,真是一派胡言。赶紧哪里来、回哪去吧。”
那小孩也不生气,笑道:“嘿嘿,随你的意思,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在我咬过的人我总会记得,咱们后会有期。”
他站在洞口,向外大声叫嚷,那头水岛般大小的青蟹应声而来。那小孩一溜烟自峭壁上滑下去,爬上了青蟹的后背,在雷雨之中乘风破浪去远了。
第二日暴雨停了,云开见日,三人一同出洞。却见崖下用绳索吊着一只巨兽,正是弧光电豚。这兽口中咬着一块树皮,秦回上前取下,只见上面刻道:把弟,奉上大鱼一只,肉味鲜美,或蒸或煮,随你自己意思。署名是万妖之尊。
秦回不禁莞尔,随即用飞剑将这大鱼剥皮拆骨,这原本是他拿手的勾当。一张皮剥下来,整整齐齐,不见一丝破损,它将皮与骨收入乾坤袋,随后取了几块大肉用火烤熟,与萧墨颜、程虎分食了,果然肉味异常鲜美,入口难忘。
萧墨颜笑道:“你便认他这个万妖之尊,带在身边,每日能有如此河鲜下肚,却也赛过神仙。”
秦回道:“这小子人不大,但却老气横秋,还叫我把弟,你说好不好笑?”
三人一阵哈哈大笑,秦回与程虎都是食量惊人之辈,每人吃掉数十斤肉。但这弧光电豚躯若山岗,还剩下好大一座肉山,秦回一一用飞剑劈成小块,全部收在乾坤袋中。
萧墨颜啧啧称奇,说道:“似你这般用飞剑的,只怕纵观五州之地也不多见了。”
随后三人又启程向南,一直到第三日,入目仍是一望无边的大江之水,可见水域之广,神州之大。萧墨颜止住剑光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位兄弟已送我好几日,不必再送了。”
秦回与程虎道:“前途多危险,还是多加小心,赶紧回师门去问个吉凶吧。”
萧墨颜点头称是,三人就此作别。秦回不愿再回流烟岛,想在水域各处游历一番。
程虎道:“不如再呆些日子,到了十月份上下,流烟岛上会有好几日的集会,水域各处都有人来,以物易物,以经换经,又或各自聚会,交流心得,十分的热闹。”
秦回闻听此言,便说道:“那倒要见识一番。”于是二人一同回转。
到了第二日,二人正在云间飞行,闲谈间忽见前方一道金灿灿的剑光疾射而来。
秦回道:“好像是云琦的金戈剑。”他曾被此剑贯胸而过,所以印象深刻。程虎道:“上去看看。”
二人迎上前去,果然是云琦,形貌十分狼狈。程虎将他喝住,问道:“云琦,是谁撵你?”
范文天与云镇海乃是同门师兄弟,所以程虎论起辈分来比云琦要高过一辈,是他师叔。云琦这小子一直认为程虎五大三粗,除了蛮力一无是处,常以之为耻。不想今日见了程虎眼睛一亮,慌忙道:“小师叔,看见你太好了,快来助我!”
话音刚落,一团紫云夹杂着紫火电光,翻翻滚滚而来。秦回、程虎同时惊道:“莫瑶雪!”
原来莫瑶雪脱身之后,当晚便寻去了那三人的师门所在。也不问门派是什么名号,其上是否有无辜,现了紫云法象,连绵千里,将整个岛屿用八极紫云火炼了一昼夜,连岛带人化为飞灰。唯有一个老头名唤魏天光的,支撑到第二日未死,跪地向莫瑶雪苦求,愿投入离火神教永作仆役。莫瑶雪见他本领委实不弱,便饶他未死,带在身边以供驱策。
而云琦被云镇海禁足几日,好容易等云镇海气消了,他便迫不及待出了流烟岛,心道:“爷爷如今回岛,不好作为,我避开他去别处耍耍。”
于是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在水域四处闲逛。一些小门派或是散仙,仰慕云镇海的盛名,皆将他奉为上宾,殷勤招待,以求攀附关系。云琦四处吃喝玩耍,好不畅快。
也是合该他倒霉,无巧不巧让他撞上了莫瑶雪,因见她貌美,便与几个狐朋狗友向她打趣,好一番撩拨。莫瑶雪哪是受气的人,当下双方便骂了起来。魏天光急于表现,也是挺身出头怒叱云琦。云琦因见他形貌苍老,很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比如‘老牛吃嫩草’之类的,莫瑶雪顿时大怒,动起手来。
那些狐朋狗友哪是极火灵鸾的对手,当场被莫瑶雪所杀,唯有云琦修为扎实,法宝众多,才幸免于难。云镇海安排在云琦身边护法的那名影卫及时出手,与莫瑶雪以及魏天光斗得天昏地暗。云琦却偷空溜了出来,心慌意乱之下不辨东南西北,竟往流烟岛相反的方向逃窜,却正好碰上秦回二人。
却说紫云散去,一个红衣女郎踏空而立,果然是‘极火灵鸾’莫瑶雪。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干瘦的老者,神态恭敬,脚踏剑光立在莫瑶雪后面,正是她今日降服的魏天光。
云琦赶忙闪到程虎背后,探出脑袋叫道:“你这婆娘,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我爷爷乃是‘紫府双圣’之一的云老爷子!我家护卫已去通风报信了,等他老人家到了,翻掌之间就叫你化作齑粉!”
秦回闻言暗暗摇头,心道:“这人空有一身本领,但委实是个脓包。此时提你爷爷之名,不是将自己逼上绝路么?”
莫瑶雪冷目寒霜,冷笑道:“你家护卫?已被我烧成灰了。”
云琦闻言惊叫道:“不可能!影卫怎能被你所杀?”
莫瑶雪冷哼一声,说道:“两个月前西州不言宗的秃驴,同样证就丈六金身,在我紫火之下不也一样身死道消?休要多言,上来领死吧。”
云琦闻言骇得魂飞魄散。影卫乃是云镇海亲自调教的精英,个个本领超群,放到外面每一个都足以自立山头。从小到大无论云琦吩咐他们办什么事,没有一样办不成的。谁知今日竟然莫名其妙死在这红衣女郎手下,这怎能让他不害怕。
他颤声道:“你…杀了我,你跑不掉的,我爷爷必不放过你。”
莫瑶雪却不理他,向秦回与程虎道:“是你二人,又见面了,你们要替他出头?”换别人她早就不问缘由一起杀了,但秦、程二人曾在小岛上助过她,且秦回杀伐果决,莫瑶雪对他二人并无恶感,反而看得颇为顺眼。
秦回与云琦毫无交情,更不是善心泛滥之辈,当下对程虎道:“咱们自走自路,让他死吧。”
程虎摇了摇头,取出那对巨大的混元金锤提在手中,摆开架势,目光坚定地道:“我虽也看云琦不顺眼,但份属同门,绝不能坐视。兄弟,你无门无派,自己去吧,别枉自送了性命。”秦回闻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了,。你不走,我自然也不会走。”
当下祭出飞剑,向莫瑶雪道:“来吧,你也不用客气,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莫瑶雪心道:“这两人倒有骨气,明知不敌,却愿意同死,男儿本色正该如此!”于是说道:“就你们心中有义,别人却没有?”她指着程虎身后的云琦道:“我生平不受人欺侮,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小子乃是咎由自取,无奈你们非要替他出头…”她沉吟半刻,又道:“这样罢,别说我恩将仇报,我这口气不能不出,但因你二人的缘故,我却不亲自动手,魏天光!”
“小的在!”身后那老者应声而出。
“交给你了!事后可去南州火湖,上离火神教总坛报我的名号,自有人安排你入门!”说完莫瑶雪化身紫云,翻翻滚滚地走了。
她此去正是为了追杀萧墨颜。
原来当日她刚从小岛脱困不久,就收到了离火神教灵霄圣母的飞剑传书,书中提到宝扇‘玉龙出水’已经出世,多半落在了萧乘风的后人手中,责令莫瑶雪将那人找出来杀掉,把扇子带回南州火湖。
莫瑶雪不比秦回几人,她出道时日甚久,见多识广,知道萧乘风生前乃是灵霄圣母的头号大敌,宝扇玉龙出水正是她的克星。数百年前萧乘风死于门派之乱,这扇子随后便没了踪迹。
此女也是聪慧,暗道:“萧乘风、萧墨颜,都是姓萧,莫非?……”
她细细一想,顿时明白了。这公孙鹿刚将沧浪紫府得罪完,此时却又冒险在水域现身,还非要和自己为难,八成是为了替师弟消灾。
“可恶的公孙小儿!若非被他用金符盖顶,以至飞剑传书延误,当时就在那岛上将姓萧的小子杀了!”想通此节,莫瑶雪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本来照她的性子,报完那日岛上的凌辱之仇后就要动身去追,哪知却碰上云琦这档子事,被影卫给缠上,耽搁了不少时候。
云琦闯下祸事,却在无形中小小的帮了萧墨颜一把,万事之间互相效力,当真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