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白骨道人道:“就在上个月,西极禅宗又有三位高僧证得金身!”
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
白骨道人又道:“诸位道友,禅宗近十年来声势大盛,多位高僧先后悟彻妙谛,证就金身果位,到如今禅宗已经坐拥一百五十三位金身高人,崛起已成定势。”
秦回问道:“金身是什么东西,为何众人看起来如此吃惊?”
陆人亡道:“佛门妙法与我道门玄功不同,理论上证得金身便可长生不死,如同道门修士丹田气海内练就先天神婴。”
秦回听闻世上果真有长生不死的境界,大为兴奋,随后道:“别人长生不死跟他们有何关系,他们为何惊惧?”
陆人亡笑道:“就好比你我,共坐一个石台之上。你若忽然胖个三五十圈,只怕我就要给你挤下去。就算你不想挤我,这一丈多的石台只怕也不够你我二人转身的了。”
秦回道:“我若真有那么胖,我就跳到别的台子上去,把这台子让给你。”
陆人亡呵呵一笑,说道:“这些事听听即可,自有高人去烦恼,你不必上心。咱们待会跟着这蚀心老魔,去抢他的东西。”
秦回对蚀心老魔殊无好感,闻言喜道:“抢什么?”
陆人亡道:“这老魔体若精金,刚才硬吃彭道人三剑毫发无损,他的炼体法门还过得去,咱们就抢他这个!”
这时白骨道人身边的乾老魔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佛门各自相争,才有了我西州散修的生存之地。眼下禅宗势大,一枝独秀,待得整合佛门,咱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道门历史悠久,根深蒂固,亘古以来为神州正统。天下仙山灵脉、奇珍异宝大半在道门大派的掌控之下,中、东、南、三州皆是如此。
唯有北州和西州例外。北州是妖怪的天下,这里不去说它。西州乃是佛法的发源之地,佛法兴起较晚,支流宗派繁多,教义各不相同,多有出入。各支派间常常为此相争,数千年来难分上下,正因如此,给了散修极大的生存空间。所以西州又号称散修乐土,天下散修十之七八,皆在西州之地。
这时只听一声怪笑响彻全场,正是蚀心老魔。只听他叫道:“有什么可想的?约齐人手,咱们跟那帮秃驴好好的打上一架,谁拳头大谁就是西州之主!想把咱们挤出西州,门都没有!”
这老魔人缘极差,这番话却十分罕见地被众人附和,不少人叫道:“正是此理!是时候教训一下这帮贼秃了!”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众人意见不一,各抒己见,讨论如何整合散修,与禅宗乃至整个佛门分庭抗礼。他们那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秦回却听得云里雾里。
陆人亡靠着椅背,双腿放在桌面上,吃着鲜果含糊不清地道:“西州要变天啦!这只是前奏,以后西州各地像这类场面会越来越多。秦兄弟,你信不信,十年之内西州就要大生干戈,不知多少人要遭劫。”
秦回不解道:“大家一起待着就是,偌大西州容不下他们么。”
陆人亡将双腿收起,坐直身体道:“兄弟你太过天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方兴起,另一方定然衰败,若不想认命,自然就只有抗争这一条路。上古时代,我道门奠定神州正统地位之时,也是血流成河,积骨如山,不知陨落多少大神通之辈,道理都是一样的。”
秦回似有所悟。陆人亡转头四面一望,已不见了蚀心老魔的影子,一拉秦回,说道:“蚀心老狗跑了,咱们跟上。”两人悄悄滑下高台,一直出了会场。
原来蚀心老魔嚼吃了彭道人一只手臂,犹感意犹未尽。他心道:“彭老道皮糙肉老,太过难吃,老祖我且去白骨原打打秋风,找些嫩的来入口。”他道行颇高,此时悄悄出了会场,竟无一人察觉。这老魔桀桀怪笑,化作一团绿云在白骨原上晃荡,欲要寻人下手。
片刻后陆人亡与秦回也出了白骨峰,只见原上银色茫茫,一直伸展到极远处与天相交,哪里有蚀心老魔的影子。秦回道:“那老魔想必走远了,咱们要到哪里去找他?”
陆人亡笑道“走不远的,我在他手臂上按了一掌你可记得?你且跟我来。”
陆人亡认准方向当先而走,二人飞了好一阵,这时已瞧不见白骨峰,
“在这里!”
陆人亡陡然向下,秦回只见下方绿云滚滚,隐隐传来蚀心老魔的怪笑声。陆人亡早已扎进雾里,只听几声巨响,随后蚀心老魔一声怒吼,绿云突然收敛,化作几道云链盘旋在这老魔周围。
秦回按落剑光,来到陆人亡身边。却见他腋下夹着一个宫装女子,此时人事不知。陆人亡将这女子交给秦回,笑道:“蚀心老头,我突然有几分佩服你了。青阳宫的人也敢下手,果然胆色惊人。如此英雄事迹,兄弟我一定告知天下,让天下豪杰看看什么叫做真男儿!”
蚀心老魔脸色难看,说道:“老祖不去惹你,你反倒惹上老祖,既然这事叫你们撞见,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
陆人亡‘呸’了一口,骂道:“今日在会场你胆敢向爷爷行凶,爷爷这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蚀心老魔一声怒吼,围绕在他身边的绿色云链又炸裂开来,向陆人亡扑去。陆人亡叫道:“来得好!”轻轻伸手在秦回肩头一推,秦回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秦回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放到地上,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容貌甚是秀丽。与谷云儿的英姿豪气不同,这女子更显婉约柔美,虽在昏迷中,仍有一股清丽之气散发开来,如同出水芙蓉,美而不艳,秀而不妖。秦回走开两步,去看蚀心老魔与陆人亡拼斗。
蚀心老魔此时正发出阵阵怒吼,那绿云围绕在他周身,随着他的进退扑击不时向陆人亡卷去。陆人亡却应对得甚是从容,一口淡绿色飞剑灵动无比,与那老魔斗得热火朝天。
老魔口中突然吐出一物,却是一根黝黑的手杖,杖头生有一颗硕大的骷髅头。蚀心老魔手提黑杖大喝一声,本来枯瘦的身躯突然胀大一圈,变得肌肉虬扎,黝黑发亮。只见他将手杖高高举起,那杖头的骷髅张开大口,蚀心老魔身边的绿云都被吸入口中。蚀心老魔一声大喝,黑杖暴起层层黑气,直向陆人亡砸来。
陆人亡一捏剑诀,绿色剑光荡成一片,剑气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前后相连,与蚀心老魔手中黑气腾腾的黑杖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爆开莫大气浪,直向外推开,周遭树木连根拔起,纷纷弹飞。秦回连忙抱起地上的女子御剑躲到更远处。
蚀心老魔被震回地面,怒吼连连,又接二连三举杖向陆人亡砸去。陆人亡丢出一块清光盈盈的玉如意,迎风便长,一下砸在蚀心老魔肩头,将那老魔砸得跌了一跤。老魔连忙甩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将那玉如意敌住。随后蚀心老魔取出一杆长幡向陆人亡丢去,黑烟滚滚、魔火阵阵,将陆人亡包在里面。陆人亡一声长啸,整个人身躯滴溜溜直转,无形之力将黑烟魔火尽皆挡开,随后他甩出一块符箓‘啪’的一下贴在幡面上,那幡顿时偃旗息鼓,跌回蚀心老魔手中。
这一番拼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二人一边比拼真力,一边法宝乱砸,各样道术魔功层出不穷,方圆一里内魔焰滔滔、剑气逼人,让人难以立足。
秦回至今见过唯一的一场拼斗就是清霆道人和落霞宗诸人的那次,那次落霞宗的人败得太快。随后沈剑波赶到,还未真正较量清霆道人就溜走了。如今见了陆人亡与蚀心老魔的斗法,可谓大开眼界。只见二人进退之间身法各异,举杖刺剑之中,无不包含着奥妙。就这么片刻间,秦回受了启发,将自己那套模仿鸟兽扑击的剑招又想出来几招,心下着实亢奋。
蚀心老魔越斗越心惊:“哪里来的硬点子,当真扎手!今日若不能将他们除去,日后青阳宫报复起来,老祖如何还能在神州立足?”
这边陆人亡也略感心焦,心道:“这老狗本领果然不俗!长久拼斗下去我虽自信能胜,但适才已在秦小兄弟面前夸下海口,若耗时太久,未免不大相称。”念及此处,他剑气一吐,逼开蚀心老魔的黑杖,伸手在怀中摸出一根白玉尺来,随后向蚀心老魔头顶一丢。这尺子一脱手,陆人亡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那白玉尺在空中几个翻转,直向蚀心老魔砸去。蚀心老魔御使黑杖迎上,却不想他熬炼多年的黑骨杖与这白玉尺一触,立时被砸为两截。老魔大惊失色,接连丢出法宝,那尺子下落速度却丝毫不减,一连砸碎他五样法宝,‘啪’地一下打在他黝黑的脑袋上。这老魔应声而倒,一颗脑袋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
陆人亡一拍大腿道:“哎呦,这‘太虚尺’我还是第一次用,竟然失手将这老儿打死了,这下找谁去要功法。。。。。。”
蚀心老魔一倒,漫天魔焰绿云顿时消散。秦回抱着那女子走过来,说道:“陆兄,这老魔。。。。。。死了?”
陆人亡干笑道:“失手。。。失手,本来还想抢个炼体功法给你,这下没了。”
秦回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为了自己,心下感动。陆人亡凑过来低声道:“这事不要到处说,今日白骨道人边上那个乾老魔,你是见过的。那人乃是蚀心老儿的亲叔叔,让他知道可大大不妙。乾老魔比他侄儿厉害太多,哥哥我还远不是对手。”
乾老魔容貌英俊,瞧着不过三十来岁;蚀心老魔却是一副糟老头模样,不想这二人竟然是叔侄关系,秦回只感啼笑皆非,点头道:“放心,我自然不会乱说。”
这时他怀中的女子‘嘤咛’一声,竟然醒了过来。秦回喜道:“小姑娘,你醒啦?”
那女子张开妙目,突然眼神一变,陆人亡道:“小心!”一把扯过秦回,伸手与那女子对了一掌,‘彭’的一声巨响,那女子借势跃开,随后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陆人亡微感手臂发麻,暗赞这女子了得,重伤之下竟然还有如此道力。
秦回说道:“别误会,蚀心老魔已经死了,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子转目看去,周遭面目全非,一片狼藉,蚀心老魔的尸体正趴在不远处。她勉力站起身来轻刚欲说话,脑中一阵晕眩,随后又跌坐下去。
这时地上突然跳起来一个黑不隆冬的东西,直向那女子扑去。秦回大吃一惊,那物原来是蚀心老魔的头颅,此刻张着血盆大口向那女子雪白的脖颈咬去。那女子一脸惊惶之色,眼睁睁看着那头颅咬过来,却提不起劲来抵挡。
危急之中秦回连忙扑上去将那女子拉向自己,右手伸出去一挡,那头颅一口咬在他右手臂上,两个人外加一颗头颅滚做一团。
陆人亡一惊,正欲过来援手,一双黑手猛地自身后伸出,将他死死抱住。原来蚀心老魔的无头身躯趁他分神之际,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陆人亡运劲连挣,却挣脱不开。原来他与蚀心老魔一场酣战,随后勉力催动上古奇珍‘太虚尺’,又与那女子对了一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全身气脉空空荡荡,提不起一丝真力。
秦回手臂被咬处剧痛无比,只觉一身精血急速逆流,被蚀心老魔的头颅一一吸走。那头颅目光涣散的眼珠中渐渐露出神采,低声嘶吼,自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
“敢与老祖作对?今日你们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