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拜什么师?陈建文和刘予嘉一脸疑惑,只见那徐老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就要往屋里走,旁边那只黄毛土狗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找到了主人生气的源头,对着两人恶狠狠地哼着声。
“什么都没带?哎呀,我想起来了!”刘予嘉想了想,忽然对陈建文说:“师兄,昨晚这老头临走时说了,让你见他时带点好的见面礼,我忘了告诉你……”
陈建文说:“见面礼?为什么?我爷爷叫我来找他,没说什么拜师啊送礼啊什么的,要说送也行,好好说话不行吗?那么大脾气干嘛?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老人,倚老卖老,这礼我不送了!”
刘予嘉就劝他:“师兄,这可不行啊,你忘了你爷爷的事了?老人家说要找的人应该就是能帮忙的人,更何况人家昨晚还救了你一命,送点见面礼表示一下也可以的啦。”陈建文听了心说也是,虽然这老头脾气古怪,但是怎么说也是爷爷指定要找的人,应该信得过,还是爷爷的事要紧。一边又怪自己性子急躁,这么多年还是去不掉一身的戾气,多亏了刘予嘉提醒,想不到她平时看起来不靠谱,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倒是个人精。
可是也犯愁啊,自己就背个胸包过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能送什么出去啊?只好问她:“好吧,你说得对,但是现在……我们能送什么出手啊?”刘予嘉就比了个“耶”的手势龇牙一笑,从包里掏出那个龙虎钮印,笑着说:“就送这个呗,你看老头的香炉、茶几、茶具都有点讲究,肯定对古董宝物感兴趣,这东西他当然会喜欢。”
陈建文说:“这不是你的东西嘛,你舍得送啊?”刘予嘉嘟了嘟嘴,说:“还不是你说昨晚差点害死你,总得补偿你点什么吧。反正你也说这东西是假的了,那就随便呗,希望老头子看不出来哈哈哈!”陈建文有点感动,张嘴刚说了个“谢”字,刘予嘉就笑容狡黠地说:“回去请我顿饭就好了,要管饱的。”
谢你妈啊!还请你顿饭要管饱!这回亏血本了。
徐老头子已经进了屋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进去也没关屋门,陈建文和刘予嘉就扯出一副嬉笑脸,捧着印章进去,但见屋内清净庄严,灵气满堂,地上正中画有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图,八个卦象的地方各置有一盏铜制莲花灯,灯中香油还有很多,表面有灰尘。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图,两旁各贴着一幅楷书,写着“诸天气荡荡”和“我道日兴隆”(摘自《道藏》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亦名《仙道经》)。墙两边各有一个樟木书架,上面却没有经书,而是摆放着各种古玩奇物,上面也是积了薄薄一层灰尘。
徐老头子背对着他们站着,没等他们开口就吼出一句:“滚!老子不想看见你们。”陈建文心里不爽,刘予嘉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陪着笑,说:“老头……徐,徐爷,晚辈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昨晚的救命大恩真是没齿难忘,因此晚辈早已备上了一份厚礼,放在包里了刚刚没拿出来,造成了误会,徐爷您消消气,晚辈给您谢罪。”
徐老头子听说有礼物,马上转了身子,就看见陪着笑的两人,眉头一皱,一副“懒得看你”的样子。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陈建文手里的印章抓住,再也挣脱不开,眼里的光闪得更明显,让陈建文有点疑惑。不就是个假的印章吗?用得着这么贪婪地看?他试探着问:“徐爷,这礼我送了,我爷爷说的……”
徐老头子这才收回目光,轻哼一声,说:“他只是让你来求助的不是拜师的对吧?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服过谁,他怎么可能让他孙子来拜我为师。不过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呵,他这孙子也真够孙子的。”
你丫的!真不把我放眼里了?!陈建文心里骂了一句,当下就收了印章,掉头要走,刘予嘉想去拦他,只见徐老头子也不急,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想知道你爷爷出什么事了吗?”陈建文站定了,咬咬牙,又心有不甘地折返了回来。徐老头子说:“陈老头肯定没讲起过我,我猜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你不想拜师,以后可别后悔。”说完他目光戏谑地看看陈建文的表情,像一只狡诈的老猴,又说道:“你爷爷让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忙藏个东西,但是昨晚我没有找到,反而惹上几个麻烦,又不得不救你这臭小子。原本想着和你一起去找,现在我改主意了。印章留下,人离开,作为交换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视情况解答。”
陈建文说:“找东西?我爷爷没说啊,你们怎么一个个说话都那么神秘好像天底下就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东西你这么想要?它不就是个假……”刘予嘉听着他快说漏嘴,急忙偷偷一手掐了一下他的腰,下手又没个轻重,痛得陈建文“哇”地一下跳开。徐老头子翻了个白眼,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但是到手的宝贝却误以为是假货,就这脑子,我还能说什么?”
刘予嘉听徐老头子这么挤兑自己师兄也不乐意了,说:“谁说我们不懂的?我师兄说了,这是龙虎钮印,按道理说应该是皇族的东西,但是印面没有文字,印章也太重很明显不是纯金的,所以肯定是假货。”
徐老头子听了轻蔑一笑,说:“年轻人懂得一点皮毛就自以为可以了不起,印纽为龙虎自然是皇家的东西,但是不一定非要是纯金的。这是一枚龙虎鎏金印,表面为鎏金加工,就是把金和水银的合成剂涂在铜器表层,然后加热使水银蒸发,使金附在铜器表面不脱落。之所以用铜为材料,是因为铜印材比其它印材更坚久耐用,也更容易流传下去。再说铜印材颜色庄重,也可以更好地表现皇家的永久、庄重的高贵气派。再从这质地、技术、色泽来看,这是个真品。”
我去!!居然是真的?!!陈建文听了目瞪口呆,看到刘予嘉同样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结结巴巴地想转移话题:“那那那你凭,凭什么要走它?既然是真真真的,总不能白,白给你吧?”徐老头子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向他们,一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还是要讲一些过去的事才行啊。”说罢便讲起了往事——
那已经是1999年的事了,有一天我在家打坐修道,忽然有人敲门求访,来者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说他们家有人中了邪,性情暴戾,见人就打,让我过去看看。我那时也帮人算命驱邪过不少,自认为小有道行,便随他过去。到了他们村子,那人把我带进了家门,我看到屋子里有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被五花大绑在两条并排的板凳上,红着眼,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白破布,身子不断挣扎着,使得绳子紧紧勒进了肉里,确实像是个中邪的样子。他旁边站着两个青年,还有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正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当时也不在意,时代在改变,道士已经是个稀罕货,谁碰到了也会不自觉多瞅几眼。但是我感觉到了异样,是一种不常闻到的味道,就在那几个人身上,确切地说是一种土腥味,当下我就心里留了个心眼。
领我来的那青年说:“就系孤,昨日突然发癫哩凑捱内打起来哩,后来听人家话你系天师,就请你过来哩。”(江西土话,凑:和,捱内:我们)
我上前察看那中邪的人,一边问他们这人是几时发的病,当时周围还有什么情况。那几个人听了互相看看,好像有点犹豫,我便觉得这事更有蹊跷,再逼问他们几次,那老者才轻咳一下,盯着我说:“空子新上跳板,滤坑出了事,成丢了点,不知金门有何法子?”我一听当时就懵了,问他说什么,他再看看我便不再说话。
这时青年人告诉我人是昨晚疯的,当时大家在喝酒聊天,突然人就发病了开始咬人,大伙费了好大的劲才绑住了他。我看到几个青年身上确实有抓伤淤伤,倒也相信这个,只是我们道家人士讲究气学,中邪也就是煞气傍身,缠绕人身上不去,影响人的心性使之性情大变。煞气本身重的人可以从面相看出,人常说“曲生情,尖生煞”,这里的尖代表一种力量,它通过气的形式表现出来,而面相中尖的方向也代表着不利。我初时便暗自观察了一下那人的面相,发现面相却并非如此。同时我看到他眉头交集,纹路深重,显然是工作时受了煞气,定是为外物所影响的。
我把这些告诉他们后,几个青年显然脸上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时那老者又发话了,说他们昨晚其实是在整理家族中的遗物,他们家族很有年代了,收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奇物,这男子就是在整理其中一件遗物时中了邪。因为这些是家族的秘密所以刚才并不好说明。说罢他领我到屋内的里间,撩开破布帘子,我便看到里面堆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铜制古物,铜鱼飞鹤,青铜流纹龟,铜虎神像,还有些大小不一不知作何用途的铜人。古物上都沾着泥土,地上也掉落了许多,显然他们在清理。
而在屋子中央的一张木几上,整齐摆放着八枚规格一致、印纽形态各异的龙虎鎏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