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指着其中一枚龙虎鎏金印,说就是这邪物害的人,言语间似乎夹杂着轻蔑和不在意,而我当时早已暗自吃惊,流了不少冷汗,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
他们是盗墓贼!
那时我虽然潜心修道,但是因为经常要流走乡里作法驱邪,也知道不少村里人的秘事,其中就有包括盗墓贼的描述。刚才我一进门闻到的土腥味,便是这伙人常年在土里盗墓工作沾染上的。而且盗墓贼的土腥味和普通农民的土味不一样,他们接触的是死人的墓土,其中带有阴气鬼气,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我一个道士是瞧得见的。这本来只是推测,直到我看到那屋里未清理干净的古物我就基本断定了。
听到这里时刘予嘉已经屏气凝目,眼里满是好奇和崇拜,期待着徐老头子继续说。而陈建文却不由地蹙了眉,问他:“徐爷,照你这样说,铜鱼铜龟铜虎这些应该是古代很有身份的人才有的陪葬品,那这些盗墓贼应该是从大墓盗出来的古物,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新手而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傻到就这样领你过去看东西,不怕你发现什么吗?”
徐老头子说:“那时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大概猜测了一下,首先盗墓是个缺德活,盗墓贼经常接触死人沾着秽气,一般都会折损阳寿,也因此他们会比较迷信,我作为道士对他们来说还是受欢迎的。“
”另外你们还记得刚刚老者对我说的那段匪夷所思的话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道上的黑话,‘空子’就是外行人,‘新上跳板’意为刚出道,‘滤坑’就是盗墓,是以前河北一带的盗墓贼说的黑话,当然更多人知道的就是‘倒斗’。‘丢了点’就是疯子的意思,‘金门’是江湖上八大门对算命看相一类的称呼,所以他说‘空子新上跳板,滤坑出了事,成丢了点,不知金门有何法子?’意思就是‘这外行人刚出道,盗墓时出了事疯魔了,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当然中邪那人也可能是老者的儿子或者其他什么亲近的人也说不定。”
这时刘予嘉就着急了,拍了一把陈建文说:“哎呀师兄你别打岔啊,先让徐爷说完,我都快等不及知道后面的事了!!啊啊啊好激动!!后面肯定打起来了对不对?!啊啊啊我居然没带瓜子过来边吃边听!!”徐老头子和陈建文看看她好奇那样子,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徐老头子轻咳一声,又继续说——
当时我知道这回大事不妙了,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只怕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我走。我虽然会点家子,但是功夫不深,要对付这么多人很是吃力,更何况这老者看似老弱,却血气不虚,隐约感觉得到他身上一股被压制着的暴力,十分危险。趁着现在他们对我的道士身份还有点迷信,我要开始思考脱身之计才对。
于是我先假装拿起印章来看,再掐指一算,便对他们咋咋呼呼:“大事不妙!这印章被人下了毒咒,触者必中招,先是中招的人被毒咒里附着的冤魂蚕食魂魄以致疯魔,然后便是恶魂连灵,缠绕中招者周围的人啊!也不知道你们祖上是什么人,竟然下如此狠毒的咒,虽然可以防止别人偷走东西,可是也很容易害到自己的后世子女啊。”我故意没有完全肯定老者的说法,但也没说印章是墓里的明器,让他们明白我是懂行的但又还没识破他们的身份。
果然我这么一说,几个青年人就一阵惊慌,甚至老者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恐,我于是趁热打铁,从布袋里掏出一叠符纸和墨笔,解下背上的桃木剑,对他们说:“速去准备一碗鸡血和一碗糯米,其余人退出屋子,只留下中邪这人,待我施法伏魔,再来给你们驱邪护灵。”边说着我还念起了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选自震阳子的《金光神咒》,为道教功课经八大神咒之一)
老者皱着眉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几个青年于是也赶紧跟上,生怕晚走一点就会被邪灵缠身。他们刚出了房子,我便一跃而起,贴上早就瞄好的里间一后窗,手一发力就掀掉了窗上的木条,刚要缩身翻出去,回头一看屋里的八枚印章又舍不得,那可是帝王级的宝贝啊!我虽然不爱财,但我就喜欢收藏些古物,反正也是盗墓贼挖来的死人东西,晦气得很,我正好拿回去消消晦气。于是又回来一包袱卷起八枚印章,便翻出了窗户。
没想到窗户外面就是一面山壁,这房子原来是在半山腰上挖开一处山体开出平地建的,来的时候我还注意了一下,却忘了里间背后就是山壁。没办法,他们还守在房子前门呢,幸好山壁也就五六米高,我于是两脚跳起,往山壁上一蹬,再往墙上一蹬,反复几次,便攀上了山。
这时,我听到下面有人说话:“不用守吧?喃就觉得内人凑合,喃就不信……”(河北方言,喃:我,内:那)接着屋后转出一个人,正是领我来的那青年,他瞪着开了的窗户几秒,然后便发现了山壁上的我,急得大喊:“他姥个臭逼!快来人!内死脑壳儿地要跑啦!”
事情到了这份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掉头就往山里跑,料想那几个青年也没我这么好的腿力蹬上山壁,此时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老者带着青年们已经攀了上来,妈的,原来都是一群会家子的狠茬!那老者疾步如飞,看来是练过轻功的,没几分钟便到了我身后,手执拐杖猛挥过来,我一下子窜到旁边一根毛竹边上,只觉后脑勺一阵劲风掠过,碗大的毛竹直接被拐杖打折。
我的乖乖!这要打在我脑袋上,那不是直接就地升仙了?我于是借着那成片的毛竹林左窜右窜,想用竹子阻碍他们的追击。那老者见状,一脚插进土里,抠起一块实土块就踢向我这边,土块打在我背上,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包袱也散开了,我连忙爬起,捡了包袱又继续狂奔。
忽然我发现身后没有了老者的踪影,只有几个青年穷追不舍,这让我感到不安,连忙四下看看,只见两边的竹子东歪西歪在摇晃,心里暗叫不好。糟了!那老狐狸攀上了竹子,在顶上!我抬头看,那老者果然在竹上,蹬着竹子飞快前进,企图切断我的前路。我只好左右换线,但心里也知道逃不掉了,一旦老者落下挡在我面前,我便只能以寡击众,力战殉道。
没一会儿,一道影子落下,刚好挡在我面前,我万念俱灰,正要拔剑决斗,却发现那人是另一个老头,身上还扛着一个人,就是之前那个老者!怎么回事?东瀛失传已久的分身术?这几个货不是外地人吗?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一脸诧异,后面几个青年赶上来,见了这一幕也都惊呆,刚才我在逃他们在追,谁也没注意到顶上发生了什么,似乎电闪雷鸣之间老者就被眼前这老头收拾了。
我反应比较快,马上转身神气地冲他们说:“追追追,老子让你们追,这下看到没?老子的救兵来了!”青年们深信不疑,相互看看,犹豫着退了几步。那老头把肩上的老者奋力一抛,几个青年赶紧接下,只见那老者极不甘心地瞪着眼,全身肌肉僵硬,动弹不得,像是被人点了穴。青年们自知敌不过,赶紧背起老者就逃。
我看着他们仓皇逃跑的样子偷笑,回头想向老头表示谢意,却见那老头面无喜色,挽起袖子,露出一个绑在手腕处的雕花铜铃铛,轻轻一摇,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响起,轻得让人难以察觉。很快,一只细小的飞虫扑了过来,一溜烟钻进了铃铛。老头收了衣袖,打量了一下我,说:“东西嘞?”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本来不想给,但是想到那么厉害的老者都被他轻易制服,不由垂头丧气,把包袱扔给了他。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自己保了一条命,于是问他:“老先生,感谢你出手相助,还未请教先生名字……”
哪知那老头根本不搭理,只顾打开包袱看印章,点了点数,忽然懊恼地说:“贼脑怪!少了一扎!”(江西土话,扎:个)
我虽然是外地人,但也住久了听得懂江西土话,知道他说少了一个,也有点疑惑,顿时想到是不是刚才趴倒在地时不小心从包袱里滚出来一个印章没看到,忙跟他说了这事。老头也不含糊,赶紧让我带路回去找,我们原路返回,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觉得是被那伙人捡了去,又回到屋子里找,谁知早已人去楼空,连那中邪的中年人也被带了去。我们后来追了几天也没追到,期间老头告诉我,这八枚印章是江湖流传的八煞卦印,为古代术士封印曾血洗江湖的邪帝所用,此八物一出土,万一被有心人收集起来解除了封印,那必然会引起社会大乱。因此必须集齐八个印章,再次埋回土里,永远封存秘密。
老头还告诉我,他姓陈,是个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