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山区老师的工资不高,又不懂经商,又不流行给学生开“小灶”补课弄外快,所以搞不到其它的外收入。好在乡下老师自有乡下老师的好处,有可充分利用的地利优势,总能想到办法节约些生活开支。勤快的老师课余开些荒地,种些瓜果蔬菜,多劳多得。
我们学校周边有大片的水田,田里盛产田螺、泥鳅、黄鳝,老师只要肯勤快,将田螺、泥鳅抓上来,拿到集市上去卖,总能换得一点小钱。顾于脸面,不愿拿去集市上卖,就是留作家中自己吃,也能给家中节省下一些伙食开支。那时候,我们学校里正风行老师夜间去校外的稻田里照泥鳅。秋季开学不久,稻田里的禾苗还小,刚转青,气温又凉爽,最适宜夜间照泥鳅了。我们学校的年轻老师几乎都有照泥鳅的光荣历史,我也不例外。照泥鳅用的是三节大号干电池的长手电筒,有蓄电池照明灯的老师自是最好,也有用自制的煤油灯的,反正只要能照见泥鳅就行。
我有近视,又不愿戴眼镜,好几次把小水蛇当作黄鳝夹进了鱼篓,等回到房间才发现。那时候,有些初三毕业班的女生学习成绩不太好,对考入中专或上重点高中无望,便时常跟班上的任课老师夜间出去照泥鳅,一来讨好老师,为老师作个伴,二来也为自己寻得一时的消遣。后来这事被校长知道了,校长就在全校教师会上狠狠地批评了这种有伤风化的行为,这一现象才得以遏制。
我后来想,这种行为确实有伤风化,但也不能全怪老师,女学生也有责任。她们在教室里实在念不下书,又做不出题目来,想以此种方式来放松心情,又有贪玩的心态。可责任总归是老师的,当为人师表,女学生毕竟太年轻,社会阅历又太浅,明辨是非能力还差。
我们学校周边除了水田外,还有大一片低矮的黄土山,山上长的尽是南方常见的马尾松,高高低低,疏疏密密。我爱这些山林,我时常在课后钻进这片树林里复习我的考研课程。我特别喜欢早晨和傍晚去,那时林子里很安静,有时还能听到几声好听的鸟鸣,还有山鸡被惊吓得从草丛中飞起,落进另一片山林里。偶尔也能遇见年轻的男女老师在树林里谈恋爱。我尽量避开他们,绕道而行。
一天下午第三节课后,我回到教师宿舍楼的卧室,刚放下教案,薛志鹏就站在我的房门口,叫了一声老师。我问他有啥事,他说想请三天假,将写在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上的请假条递给我。他说他大伯父今天下午突然去世,父亲托人捎口信通知他今天赶回家。死人火烧屋,这是天大的事。我必须准假。我拿过办公桌上的钢笔,在请假条上批了三天假,叫他将请假条在离校前交给班长。薛志鹏是住校生,晚自习学校教务处会派值日老师到各班教室清点自习人数,到时由班长将请假条出示给值日老师看。薛志鹏接过我批了字的请假条,拔腿就往外跑,去找班长了。
后来,我得知薛志鹏的大伯父突然去世的原因。我学校有一个与薛志鹏邻村的老师,一次闲聊中,他告诉我,薛志鹏的大伯父是因为连续三天三夜在村里打麻将,当场暴病而死的。薛志鹏的大伯父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却患有高血压病多年。那天,薛志鹏的大伯父是因为自摸到一张牌而和了,激动过度血管爆裂而猝死的。这是纯粹的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