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元复看着眼前灿然的剑光,突然很奇怪的吐出两个字来,嘴角带着一丝诡笑,然后就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动作——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中年文士心下疑惑,如此动作即便能躲过眼前剑芒,却不正好撞上身后看门老人的铁棍?这两者不过是死法不同罢了。
他心中的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去,突然感到背后一震,同时一道寒意直浸腰腹,心神凛然间余光扫过,却见青衣人一拳击他后背,同时长刀横扫他的腰间,俨然就是一刀两断之势。
中年文士心中一惊,本能的身体前冲,却见看门老人手中的铁棍带着风雷之声,轻轻一滚,间不容发的从元复头顶飞过,毫无停顿的迎面撞来,终于忍不住心中巨震,怪叫一声,周身元气暴涨。
心动初期的高手!
陷阱?
背叛?
中年文士怎么也想不到青衣人和看门老人居然同时攻击他,虽然他修为比两人都高,平时或可无虞,可是此刻仓促之际,要是硬接对方蓄势已久的攻击,吃亏的必然是他。
现在前后无路,入地无门!
中年文士根本无须细想,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本能自然就会做出反应——脚下借力便欲冲天而起。
丝!
一道剑光拔地而起,却见元复如同游鱼一般滑过,掌中长剑化作一道细芒,藤蔓似的缠绕而上。
中年文士避无可避,凝聚元气于双腿,元复与他相差了近两大境界,即便受伤相信也绝无断腿之虞。
撕拉!
中年文士只觉脚下一痛,双腿裤管片片碎裂,鲜血飞溅,不禁闷哼一声,手中剑芒暴涨,一手虚抓,浓墨般的气息应手而出,挥手便一分作三,在昏沉的棺材铺中似有若无,宛如活物分袭三人。
元复低喝:“阴煞!”
他话出口之际早就滑出丈外,游龙般窜向门口。
轰隆!
青衣人和看门老人自然知道厉害,可是都是全力以赴,此刻怎么可能像元复一般进退裕如,退无可退,唯有咬牙一搏,轰然巨响中,两人断线风筝般倒跌开来,中年文士毫无保留的一击,以受伤为代价,终于冲开屋顶,脱出重围。
元复拦腰接住倒跌而出的看门老人,随即放手,轻拂衣袖飘身来到大街上。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锦袍中年文士站在屋顶,戟指遥问,他发丝散乱,双腿光秃秃的尚有血迹,看起来实在狼狈。
元复摇头道:“何其愚蠢的问题,自然是来杀你的人了!”
中年文士默然片刻,又道:“你或者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二九七?”
元复负手道:“虽然每次都以不同的身份容貌过来发布任务,可我跟了你三天你却毫无所觉,看来你能躲过五年的追踪,不是人聪明,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中年文士脸色微变道:“你区区开光期……怎么可能跟着我不被发现,绝无可能!”
元复淡然道:“你能掩饰自身修为,是修习了‘苍黄魔功’吧?很不巧,在下恰恰就知道这种功法的缺陷所在,所以,如此看来,你的好运气其实走到头了!”
中年文士呆若木鸡。
元复左右看了看青衣人和看门老人,叹气道:“和这样的人说多了,只怕我也会变笨!他若再有问题,你们跟他说吧!”
青衣人衣衫狼狈冷哼一声,看门老人目光湛然,扭头不做声。
元复说话并未故意压低,中年文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闻言不禁怒极而笑:“这两个叛徒本门自然另有处置,到时候灭其满门,夷其九族,身受炼魂之苦!”
他语含怨毒,说着一挥手,十余条人影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断壁残垣之间。
看门老人迈步上去,他佝偻的身躯突然挺直起来,淡淡的道:“哪里有什么叛徒?”
声音清脆娇媚,赫然是个年轻姑娘。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你不是哑伯,你到底是谁?”
“将死之人,何必还这么好奇!”
“哈哈……!柳镇地已死,柳城守军被牵制在沙漠之中,柳城谁还能杀我,难道就凭你们?”中年文士仰天大笑,衣衫摆动如清风拂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实在觉得好笑至极。
“谁说我已经死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在夜风中凝而不散,随着声音,一条人影从长街的尽头缓步而来,看似缓慢,转眼间却已经到了跟前。
来的正是柳城守备将军,柳镇地!
柳镇地依然黑甲无冠,只是黑甲上痕迹斑斑还有些破损,发丝略有些散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旧眼神明亮气度俨然,冠玉似的脸上干干净净。
“第一,我没死;第二,你口中牵制柳城守军的马贼死八百余,逃二百余,所以,这两个消息都不准确!”
“柳镇地?!你居然没死?”中年文士变色失声,一直到柳镇地说完才反应过来,然后霍然转头看着元复:“你居然骗我?”
元复扭头便走,喃喃道:“对这样的人费这么多心思,实在太浪费了!”
柳镇地既然已经赶到,当然就没他什么事,中年文士或者说杀手二九七虽然也算高手,可是在军队的包围下不可能出什么意外,他只要到时候坐享其成就行。
~
元复走在长街上,拍了拍衣袖,夜风送爽。
这一次的任务难的不是刺杀,而是找出目标,正如二九七所言,元复确实不是刑部罚恶司登记在册的赏金杀手,他还不够资格。
大夏刑部的赏金杀手至少修为是第三境和合期以上的修士,一般都是各大学宫或者修行道派的优秀弟子,毕竟要登记注册身份,很多不愿意和朝廷有所牵扯的便会敬而远之,比如元复。
元复不够资格,可是柳镇地有,他游历天下,很早就已经成为刑部登记的赏金杀手,只不过后来投军之后这个身份也就藏而不用了。
元复之所以如此周折的想要完成这个任务,是因为方家悬赏的赏金中有一件是他必欲得之的东西,而柳镇地则同样别有目的,目的不一样,目标却是同一人。
有共同的目标而有没有利益的冲突,双方的合作自然就水到渠成!
不过,元复与柳镇地素昧平生,这种隐秘至极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胡蒙瞎撞的随便找人,此事自然还需有从中穿针引线之人,这样的人唯一的条件就是能得到双方的信任。
此刻,这个穿针引线的人便走在元复的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元复没有回头,云淡风轻的说道,声音不大,似是自言细语。
“这是通往城东唯一的大街!”
后面的女子声音娇媚,显然她天生就这种嗓音,哪怕从她的言语可以明确的感受到生人勿近的冷意,却依然给人一种独特的魅惑。
元复又道:“既然如此,为何一走在后面?”
装扮成棺材铺哑伯的姑娘,虽然还是穿着那一身葛布麻衣,脸上却已经卸去了伪装,淡淡的星光下,一张娇俏清丽的面容恬淡而清冷。
在柳城漂亮的姑娘或者不少,可是长成这样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柳家的大小姐——柳依然!
柳镇地既然没死,柳依然当然也不会死!
柳依然淡淡道:“我要回家,可是既不想和你一起走,更不想走你前面,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刺我一剑!”
元复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才叹气道:“任务的赏金还没拿到,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傻事?”
柳依然默然。
其实,柳依然担心的事,元复同样在提防,说到底,他相信的并不是柳依然,而是柳依然的师父——柳城西郊太素观的静云师太。
静云师太和元复的大师兄乃是故旧,这才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元复初至柳城前去拜访静云师太的时候,半道无意中与前往道观的柳依然交手,柳家姑娘修为比他高,因此动手之时元复难免有些不择手段,这在元复眼中极平常的事情,事后却被柳家姑娘在静云师太面前毫不掩饰的唾弃。
直到后来知道柳依然在天九卧底之后,元复便不免对其嗤之以鼻——同样是杀手,谁会比谁手段光明?
“早知道,就该让二叔真的一刀劈了你!”
元复淡然以对:“你二叔劈我的时候,在下的剑也正好在他口中!”
为了迷惑二九七,柳镇地故意让天九的探子混入他带回的随身护卫之中,因此,元复在房间的刺杀除了最后那一剑,都是货真价实的,包括柳镇地临死反击的那一刀,当然,做戏就是做戏,元复确实是受伤了,却远比看起来要轻得多。
柳依然柳眉一扬:“你真的有把握杀我二叔?!”
元复只能算是刚刚入门的最低级的修士,而柳镇地乃是第四境心动中期的修士,已经勉强算得上是高手,以元复区区开光期的修为,两者实在没有多少可比性。
虽然修士相争境界不能代表一切,可是一旦相差过大,那什么精妙的剑法术法也无济于事了,就好像两个普通人,如果两者力气相差太大,什么技巧也不管用。
用一句比较直白的话就是一力降十会!
元复并没有回答柳依然的话,因为两人已经分道扬镳,他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天色尚早,自然要回客栈睡觉。
至于是否能真的杀了柳镇地,元复当然不会说,如果一定要说,那也只有三个字——
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