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的刺客自然便是筹谋已久的元复!
他能无视与柳镇地两大境界的修为差距,如此近距离的潜伏而不被其发现,所依仗的乃是南海南溟派的绝技‘长鲸钓息功’,据说修习此法有成的南溟修士能三年一呼吸,假生若死。
元复当然还达不到那个程度,为修为所限,他最多也就能做到一炷香一呼吸而已,因此他才要看见柳镇地回城的时候才寻隙潜入,过早或过迟都难以为继。
要换做平时,柳家的防卫当然不可能让人轻易的潜入柳依然的闺房,毕竟那些护卫都非庸手,只是今日事出非常,才予元复可乘之机。
刺杀的过程,元复早就在心中演算了无数遍,要如何出招,柳镇地会如何应对,然后他又如何变化,种种可能,都根据柳镇地的修为以及经历习惯等等加以推测。
但是,他与柳镇地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只是以此算计仍然不可能成事,两个大境界的差距,正面相抗的话只怕一招便会重伤致死,因此还需另辟蹊径。
元复的‘蹊径’仍然是毒——‘无极逆元散’。
此药是炼制‘无极归元丹’时的副产品,出产几率极低且不为人所控制,其效果是令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元气逆转消散,范围大小及持续时间长短视用量多少以及环境来决定。
这种药物,对于普通修士来说毫无用处,而且因为‘无极归元丹’本身极为珍贵难以炼制,导致‘无极逆元散’也价值不菲,因此知道的人极少,问津者更是少之又少。
无极逆元散,便是元复整个刺杀计划的关键之一!
因为修行者一旦到了第三境和合期之后,便能沟通天地,引导天地元气为己用,这是每一个和合期修行者的本能——就好像婴儿在母胎不会呼吸,但是一落地自然而然就能够呼吸空气,无须教导!
和合期以上的修士每时每刻都在不停的吐纳天地元气,而一旦动手,就会本能的调动更多的天地元气,就好像普通人要用力的时候定然会深呼吸一口气是同样的道理。
柳镇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有所例外!
这,便是元复的机会!
~
剑出无回!
柳镇地在一剑偷袭之下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元复的预料,包括他不惜自伤保护柳依然并换取出手的机会。
看见他长刀将要出鞘,元复双眼微眯,掌中剑势一荡,剑气透剑而出,成败只在一击,已经无须掩饰,也掩饰不住!
在柳镇地看来是反击的机会,对元复来说也同样是机会,因为这本就是他处心积虑布置下的,虽然只有三分把握,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瞬间弥漫开来的剑气,反而让柳镇地心中一定,因为元复的剑势虽然凌厉无匹,其修为也随之暴露无遗——区区和合期的修士,根本不足当他一刀。
嗡!
元复落下的剑势本就绵密至极,伤了柳镇地之后并未为之消散,反而突然再次暴涨,剑势在剑气的激发下彻底爆开,他的身影也骤然消失在密集的剑光中。
哼!
柳镇地轻哼一声,长刀毫无花俏的斩出,没有任何精妙的变化,以力破巧,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刀甫一出手,刀锋已经斩向元复剑光最密集的所在!
以强碰强!
刀锋过处,剑芒冰屑般碎落,四散开来!
元复目光毫无所动,手中剑再动,剑光让过柳镇地的刀芒猝然一分为二,中门大开,竟似全然不顾自己性命,剑芒夭矫,一袭柳镇地胸口,另一道却直奔榻上柳依然的尸首。
哗啦!
裂帛声响,床幔在剑光下吹枯拉朽般碎裂!
“好胆!”
柳镇地爆喝,掌化奔雷,闪电般捉住胸前的剑光,五指收拢,剑光寸寸碎裂;手中直斩向元复的长刀则强行转折,刀画圆弧,半道拦截另一道剑光——刚刚他不惜以身挡剑也要护住柳依然,此时又如何能让元复得逞?
即便明知元复这一剑可能只是声东击西,柳镇地也断然放弃伤敌,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是有利,而于对方却是恰恰相反!
柳镇地久经沙场,如何取舍,一意便决,绝不拖泥带水。
元复眼神依然死寂一般,手中的剑势却陡然再变,漫天的剑影并未消散,一缕明亮至极的剑光从剑芒中窜出,一闪便到了柳镇地面门!
细若游丝,却矫若游龙!
在这一瞬间柳镇地的双手都被牵制,这一道剑光根本避无可避,即便他比元复高了两个境界,却也绝非铁打的身躯,若是咽喉中剑依然死路一条。
云龙三现!
居然是西北王家飞龙剑法的三大绝技之一,柳镇地心中一震,目光微凝,脸色却镇定如恒,望着眼前的剑光猝然低头,张嘴便咬!
咔嚓!
一声金鸣,漫天的剑光戛然而止!
柳镇地抬头,牙齿间一柄利剑寒气逼人,他望着握住利剑另一端的元复,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无须多说,他眼中怒气隐然,手中长刀轻颤,一片刀光横扫而过!
半息之间,攻守易势!
形势急转而下,别说院外的护卫已经冲到门口,便是眼前柳镇地的限制,都已然令元复置之于十死无生之地,再无回旋的可能,他死寂般的眼神中仿佛也透出一丝慌张!
刺杀失败!
柳镇地出刀果断狠绝,没有半分犹豫,可是看见元复眼神中闪过的慌乱之色,他心中突然莫名的闪过一丝不祥之感,尚未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便陡然感觉牙齿间的剑身轻震!
咯!
牙齿间被钳制得死死的长剑陡然爆发出一缕寒意,直透肺腑,令他心头一凉。
字母剑!
念头闪过,柳镇地张口,抽身暴退!
迟了!
柳镇地只觉得口中一甜,后脑似突然开了一道口子,有一股凉气透体而出,浑身的力气顿时消失了大半,手中长刀刀光遽然散去,往后纵起的身体刚刚起势便跌落下来,倒撞在推门而入的护卫身上!
砰!一声轻响!
屋子中突然爆开一团浓雾,几乎同时屋顶炸开,迷雾中有人闪电般窜出,似有人在屋顶一闪,便迅速的往城外遁去!
“……依然,……杀……”
柳镇地满嘴鲜血,气若游丝,呛声咯血断断续续的说道,望着屋里浓烟中飞遁而去的刺客,话未说完,已然气绝身亡,双目圆瞪不瞑!
“将军……”
“看住出口,全城搜捕……”
“通知城外军营……”
柳家大乱。
~
元复出现在柳家不远的一处巷子,脸色苍白,此刻他又装扮成了落魄的书生,小心的收敛了身上隐隐的血腥气息,不徐不疾毫无异样!
终于完成这近乎不可能的刺杀!
他所有的准备,其实都只不过是为了最后的半剑,如果柳镇地不是铁了心要护住柳依然的遗体,他便无计可施,这本身就是一场以命做赌注的豪赌,所幸他最后赢了!
受伤,也同样是在预料之中的事!
柳镇地最后一刀虽然未竟全功,却也不是元复所能抵挡的,若不是他缩身闪避得快,就不是胸口一条半尺长的伤口,而是被开膛破腹了,饶是如此,也依然被刀气伤了内腑。
元复能受伤之后依然轻易从柳家众多高手耳目之下脱身,除了本身善于隐匿而外,同样是因为早有充足的准备!
死士完成任务之后自身的生死便无关紧要——舍生且忘死。
杀手却不同,行刺之前,必须考虑周全,谨小慎微预留退路;行刺之时,舍生一击,一击之后无论中与不中,即刻远扬千里;行刺之后,潜伏撤离,易容换形。
未虑生,先虑死,这才是杀手!
转过两条巷子,来到柳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上,丁大发家的酒馆开业依然人潮如织,元复在人群中打了个转,便融入一群醉醺醺的酒客。
柳家的护卫并不多,加上柳镇地急忙赶回带来的十余军士,要想在人丁上万的柳城缉拿刺客,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城墙倒塌,甚至连封锁都做不到。
元复走在人群中突然脚步一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闲人闪避,军营急报!”
一名骑士远远的从城门飞驰而来,大叫着冲过长街,迎面便碰上四散追捕而来的柳家护卫钟当空,勒马驻步飞身跃下。
“钟大哥,探子急报,有上千马贼袭扰,请将军速回军营!”
探子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依然难逃元复耳目,一听此言,他不禁双眼微眯,柳家一众护卫更是脸色剧变!
柳镇地刚死,便有马贼袭扰,无论是不是巧合,都非同小可,缉拿刺客固然要紧,可是上千的马贼袭扰更是事关柳城安危,孰轻孰重,谁也不敢轻易决断!
巧合?
元复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巧合,只有意外!
而且,就算是意外也事出有因,更是可一不可再,否则便不是意外,元复略一思索,脚下又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