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嚷嚷的声音中,一个粗豪至极的声音打雷般镇住了所有人,不只是他的声音大,而是因为他说的话,一个十七八的粗豪少年手提酒坛,旁若无人的大声道。
“是赵南山,这疯子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难道那小子深藏不露,连赵疯子都这么看好他?”
“这下可压错宝了……”
“……”
金公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胖子他惹不起,一口气自然得吞了,众怒也犯不起,一口气也得吞了,这赵南山更是一个疯子,这一口气还是得吞了,唯有眼前这小子——可是经赵疯子一说,难不成也踢到铁板了?
他只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本来今天这事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金立盯着面前的元复,眼睛都红了,他的理智正一点一点的消失,咬牙道:“小子,要怪只怪你今天运气不好!”
元复暗自叹气,这个刚刚试探他的赵南山赵疯子说的一点没错,金立只要出手,就必死无疑,因为单论境界,此人已经是三境巅峰,只差斩杀心魔,立刻就跨入凝罡炼煞的心动期,不过以此人的心性看,要想破境,只怕是难。
境界差距明摆着,一旦动手,元复就唯有速决,否则吃亏的必然是他,所以他出手必然毫不留情。
反观金立,虽然境界到了,可是元气流转,周身气机不匀,心神不静,有杀机而无杀气,显然是从未杀人,甚至连对敌经验也极少,这样的人与元复交手,如何会不死?
“让开!”
元复平静如故,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对他完全不会造成任何的干扰,他并不想在此地杀人,因此出声提醒,虽然明知金立现在已经失去理智,可是只要暂时拖住他不动手,就有望江楼的人来收拾局面——这人已经到了楼下。
金立双目尽赤,手中长剑颤抖:“你当本少爷真不敢杀你?”
元复默然不语。
赵南山却是大笑道:“那你何不试试?”
何不试试?
金立被这一句话震的头昏脑涨,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哪里还能再顾忌其他,手中长剑一振就挥了出去。
“住手!”
“孽畜!”
啪!
几乎同时两声轻喝,元复没有动,对面的金立手中的长剑却不翼而飞,正捂着脸有些发懵,等看清了来人,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爹!?”
来的两人左边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清矍男子,白面微须,双眼开合间精光四射,整个人不怒自威极有气势,手中正拿着夺自金立的长剑,与他并肩而行的却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书生,三缕长须面容清俊,看起来极为潇洒。
齐三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恭恭敬敬的行礼:“小的齐三,见过金将军,大掌柜……”
金将军显然就是金立口中的‘爹’,看也未看齐三,只是冷哼一声,一挥手道:“给我将这孽障带回去,明天就送往北疆,再也不要让他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他话一说完,立刻就有两名军士从楼梯口上来,如狼似虎般挟着金立,拖死狗一般拖走了。
金立脸色惨白,双眼呆滞,身软如绵,半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他一向借着父亲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却从未被发现过,这次被逮个正着,想到后果的严重,竟似吓呆了。
金将军环视四周看热闹的学子:“一个个不潜心修行,整日里花天酒地,夸夸其谈,成何体统!还不散了!”
周围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一听此言立刻一哄而散,赵南山临走的时候满是深意的看了元复一眼,这才提着酒坛大步流星的走了。
那个开盘赌博的大胖子本来夹在人群中想溜,可是偏偏他体型庞大,金将军目光一闪,立刻就将他逮个正着:“范贤侄,回去替我给你叔叔带个好!”
大胖子慢慢的转身,笑容满面:“一定,一定,世叔您贵人事忙,小侄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就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元复其实也是想走,可是金立被拖走了,他老子金将军却又有意无意的挡在他面前,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今天这顿饭前戏已经如此曲折,正题可别再生什么幺蛾子才是。
金将军这才转身,他看着曲映人竟然笑着点了点头,再看元复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古怪了,盯着看了良久,才沉声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元复,一元复始之元复!”
“好!好一个元复,今日之事本将军替那孽障向你道歉,不过他今日所受之辱,异日老子定然让他自己一点不少的还回来!”金将军说完一甩袖子,对望江楼大掌柜略一点头,大步而去。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将军大度,元某自当恭候!”元复不徐不疾的说道,言语间却是寸步不让。
金将军脚步一定,头也不回的冷哼道:“好!”
然后就大步下了楼。
这时候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大掌柜才走了过来,挥手将齐三掌柜和伙计都赶开,然后盯着曲映人笑咪咪的道:“映人,难得来这里吃饭,怎么也不告诉二叔一声?”
曲映人施礼笑道:“只是过来吃饭,怎么好劳烦二叔?”
大掌柜目光又在元复身上转了转,笑道:“那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免得嫌我啰嗦,想吃什么别替二叔省,知道吗?”
说完走到楼梯口,唤来一个伙计给他们带路,自己就走了,自始至终他也没跟元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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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顿饭吃得还真是难忘!”
吃完饭之后,曲映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浩渺的湖面,似乎颇有感触。
元复微笑道:“你跟易前辈修行,自然也懂命理易术,难道今天出门前就没有算一卦?”
曲映人轻笑道:“怎么会有的没的都起卦?起卦伤神,大卦大伤,小卦小伤,伤神则损寿,所以卜者都不轻易起卦,否则伤神太多,极易早衰。再说了,医不自医,卜不自卜。”
元复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就是一乐而已。
“你真不认识那位金公子?”
曲映人摇头:“好像是见过一次还是两次,他是秀城将军府将军金世勋的幼子,这人心高气傲却无自知之明,比他哥哥金成差远了,偏偏他还以他哥哥为榜样处处学习,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说着转眸瞟了元复一眼,道:“今天你可算是把金家得罪了,不过金世勋会感激你也说不定,让他能找借口把金立也送去边疆历练,否则他这个儿子只怕一辈子都难以斩杀心魔。”
元复道:“得罪是一定,感激却是未必,自家摔打孩子那是教育,可若是被外人摔打那就是欺负,不过我看金世勋也颇有气度,应该不至于会因此就故意为难我这么个小人物。”
曲映人摇头道:“你难道不知道慈母多败儿?金将军或者不会,可是他家夫人对金立却极其溺爱,而这位夫人听说是姓李的,李家的人都小气,你可别不放在心上!”
秀城六大世家,李家排第五,李家人是出了名的小气护短,而且极不讲理。
“多谢提醒!”
“不用,说到底今日这事还是因我而起,总不能让你以后吃了亏还不明白事由!好了,饭也吃了,我们走吧!”
两人闲聊着出了望江楼。
那位大掌柜——曲映人的二叔,元复本以为他至少还会出现一次,没想到直到两人走出望江楼,他也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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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曲映人,天空又下起细雨来。
元复沿着上锦江河堤东行,他今天请曲映人吃饭是临时起意,来望江楼却是早有计划,不过是曲映人选的地方正好而已。
七天前,元复让‘蛇鼠’去查钟明智和他身边各人的信息,当然,其余人都是掩饰,他主要的目的乃是丁雄,可是三天前‘蛇鼠’送消息过来说事情有些意外,延迟三天交易消息,当时元复正应付学院学子夺取‘七彩天香玉’,也就暂时放下了。
‘蛇鼠’约定见面的地方就是夜雨广场,至于如何见面,到时候自然有人给予提示。
因此,今天元复来学宫一则是为了见小易先生,二则也是顺路来此见‘蛇鼠’的接头人,却没想到出现了望江楼的意外。
无论是金家还是李家,元复并不是太在意,毕竟是后话,令他一直心存疑虑的却是那位大掌柜,因为此人的眼神太奇怪,元复当时的感觉是他看自己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东西,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最主要的,这位大掌柜他丝毫看不透底细,这样的情况,要么此人是个完全不懂修行的普通人,要么就是化神期以上的高手,这才是令元复难以释怀的原因。
不过,现在他已无暇于此,因为‘蛇鼠’的人没来,他身后反倒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冷雨阴寒,河堤人稀。
“赵兄一直跟着在下,不知是何意?”
元复走到一处无人的河提,停下脚步,负手望着河面漫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