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语》
闲来无聊,琪雅又常常拉着湘雪下棋,试图教会她这个笨学生。恰逢更根来同顺斋玩耍,便被琪雅拉住陪湘雪练棋。湘雪执起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放下,琪雅自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怨恨目光看着她,不待她辩解,便道:“往后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你师傅,实在太丢人了!”
更根放下棋子笑道:“你也敢自称人师,不怕被人笑话?”
“这不能怪十公主,都是奴才资质愚笨。”
更根以为湘雪是故意输棋,便道:“我不信!你既精通琴、书、画,怎会偏偏就学不好棋了?赶紧量出真本领,咱们好好下一盘!”
见更根不信,湘雪只得道出原委:“阿玛说对弈总是要分出胜负的,必然要相争,也最需智谋。而女子太富于智谋,必然不能安然地生活。我也不喜欢事事都要分个高下、争个胜负。”
听到这番话,更根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叹道:“在这宫里如若不争,便什么都不能拥有,就像我——们院子里和嫔娘娘!”
更根及时改口,才没道出自己的额娘,湘雪也没听出破绽,继续道:“不争不得,不得不失,有得才有失。”
更根点头不语,琪雅却拍掌笑道:“你倒和四哥一个脾气!”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湘雪也淡淡笑了笑,却想到阿玛和叔父都说过四阿哥才德兼备,是人中之龙。如今太子接连犯错,早已令康熙大失所望,诸如大阿哥、八阿哥,甚至十四阿哥都表现得十分积极,他却始终安静如斯。倘若他的不争只是表象,那真实的他是何其的深不可测?越想越觉得恐怖,湘雪迅速打断思绪,不容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便又和众人嬉闹。
离开乾清宫,胤禛和胤祥一起往永和宫走去。看着胤禛的满面笑容,胤祥不由打趣道:“沉入爱情的人很容易失去自我。”
胤禛依然未收起笑容,看向无边的雪海,浅笑道:“那岂不是很糟糕。”
“对于其他人也许是,但对四哥来说不全是糟糕。四哥现在笑容多了,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快乐了。”听完胤祥的一席话,胤禛但笑不语,抬眼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胤祥懒懒笑道:“湘雪格格来了,我又该‘无事忙’了。”话罢便转身步入另一条甬道。
请完安,德妃特意将胤禛单独留下。德妃坐在榻上,让胤禛坐在她身旁,问些贝勒府的事情,却又忽而提到胤禵。“怎么今日还没瞧见胤禵?”
“回娘娘,十四阿哥早来过了,见娘娘正在歇息,便往同顺斋去了。”如烟一边换茶,一边为德妃释疑。
“又该和琪雅斗嘴了!”
德妃轻轻摇头感叹,胤禛也安静地笑了笑,如烟却笑盈盈地安慰:“也不一定。如今有湘雪格格劝着呢!”
德妃听了如烟的话却并不意外,点头道:“也该有个人帮我管管胤禵了!我挺喜欢湘雪这孩子的,模样好又乖巧懂事。看得出来,你十四弟倒是也喜欢她,若能求皇上为他们指婚,我也可以放心了!胤禛,你说额娘想得可妥?”
话罢,德妃特意询问胤禛的意见。她再出众,也只是一个女子,他无法为了得到她去违背母亲,坏了兄弟之情。胤禛猜到了德妃心思,淡淡笑道:“额娘说得极是。”
“你也这么认为,额娘还以为自己想得不周到!听你这么说,额娘放心多了!”
德妃话罢,如烟便附和道:“娘娘自然想得周全。依奴才看,十四阿哥和湘雪格格也是天生一对!”
德妃的煞费苦心让胤禛暗自苦笑,他宁愿德妃直接明了地说出心意。他从未想到,母子之间还需这般猜疑、设计,表面上依旧十分从容、自在。如烟捧着一件衣服交到德妃手里,德妃又看向胤禛,故意嗔道:“下雪了,还穿这么单薄!”
“这是娘娘亲手缝的。”
“多谢额娘。”胤禛立即郑重地谢恩,双手从德妃手中接过衣服。
“如今你们兄弟都大了,额娘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只盼你们兄弟能一直和和睦睦。胤禵年纪轻,做哥哥的要多帮帮他。”
“儿臣谨记额娘教诲,请额娘放心。”
胤禛郑重地行礼,让德妃有些愧疚,正尴尬着,却见胤禵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额娘——四哥也在!”胤禵没料到胤禛会在,立即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向母亲和兄长问安,德妃笑盈盈地将他拉到身旁,不住地问长问短,胤禛安静起身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胤禛刚刚坐下,却又见琪雅嚷嚷着跑进来,身后跟着湘雪。问安之后,琪雅便偎到德妃怀里,挤走了胤禵。
“额娘,十四哥又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见琪雅搂着德妃撒娇、告状,胤禵故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琪雅刚想起身还击,被德妃拦住了。
“你们俩的话,额娘都信不过!额娘问问湘雪就清楚了。”
德妃话罢,胤禵和琪雅都满怀期待地看向湘雪,胤禛也凝神看向她,她笑着上前行礼道:“依奴才看,公主和十四阿哥是难分伯仲,都有理,也都说不清。”
湘雪说完,琪雅和胤禵便又闹开了,二人都让她说个明白。看着他们闹腾,德妃却无比开心,胤禛淡淡地跪安,德妃只点点头,便任他离开了。偶然间瞥到胤禛的背影,湘雪忽然感到有些失落,却也被琪雅打断了。
连日来都是阴天,十分冷,请完安后,琪雅死缠烂打将胤禛留下一起吃火锅。屋外一片萧瑟清寒,同顺斋满室温暖、飘香,琪雅更是神采奕奕。“納其夏,快把白肉放进锅里!”琪雅站在锅边指挥,被他们笑有“大将风采”——指挥的却不是千军万马。“我以后就要当女将军!我还要训练一支娘子军!”琪雅扬起手中的筷子,一下子跳到高处,装出一副“英雄气概”,湘雪他们则是笑得满眼是泪。
锅里冒着腾腾热气,一直缭绕到屋顶的横梁上。“这块是我的!”琪雅霸道地从胤禵筷子上夺过一块冻蟹,立即引得胤禵与她开战。兄妹相争,分不出高下,便又将湘雪拉了进去,闹作一团。看湘雪快乐无拘的样子,胤禛淡淡笑了笑,放下筷子不断地饮酒,也不言语。等到湘雪劝开了兄妹二人,胤禛却起身意欲离开,琪雅便急急上前拦住。
“才刚吃了一会儿,四哥怎么就要走?难不成怕回去晚了,四嫂会抱怨?”
琪雅总是这般孩子气,胤禛抚着她的头,笑了笑道:“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四哥,你有些醉了!”见胤禛脚步有些不稳,胤禵急急上前扶住他,湘雪也有些担心,想不明白平日冷静睿智的四阿哥今日怎么醉了,只疑心是朝堂上的事。
“一路走回去,自然就醒了!”胤禛一把挣开胤禵,望着屋外的纷纷落雪,顾自笑了笑,大步踏入雪地中。胤禵知道胤禛脾性,也不敢多言,吩咐太监远远跟在后面。
漫天飞雪从眼前不断落下,连通天与地之间的遥不可及,整个宫城宛若玉砌霜雕而成的梦境。这样的景象,依旧独自欣赏,心底的孤独忽然溢出,像雪一样包围着他,久久不去。他以为她和其他女子一样,只是无足轻重的过客,得与失都无关紧要。如今真正离去,却发现她早已侵入自己的心底,留与他许多眷恋,然而已是错过。
这份爱犹如雪季的飞雪,只能短暂的绵延,等到阳光照耀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雪可以消散得不留痕迹,情感的痕迹却是难以磨灭的。
嘀嘀哒哒的马蹄踩碎破晓的宁静,缓缓靠近朦胧在厚重迷雾里的红色宫门。云绮将出宫的腰牌递与守门的将领,将领仔细检查了一番,便示意侍卫放行。小李子便扬起马鞭,吆喝着马儿,载着一车的欣喜,奔向宫城之外的开阔天地。琪雅好不容易才说服德妃帮她向康熙讨到了这个恩典,虽答应不能随意闲逛,还是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眠。
天色渐明,马车的帘曼被好奇心掀起了一角,任凭北风灌进车内。马车欢快地疾驰,扬起一路的飞尘,抛下离散的烦忧。马车终于在年府半旧的大门前停住了,小李子立即跳下车,看到了老早就在门外守候的宋儿和云婶。
小李子打起帘子,湘雪第一个探出头,回到久别的家,显得格外轻松、快乐。宋儿急急迎上前,扶湘雪跳下马车,云婶也乐呵呵地上前。
“宋儿、云婶,我回来了!还来了几位贵客!”
琪雅紧接着湘雪跳下了车,云绮、納其夏依次下车。一看服饰妆扮,宋儿和云婶便明白前面靠着湘雪的是正经的主子,后面则是随侍而来的两个宫女。
这是琪雅第一次出宫,愣愣地站在门外,眼中净是好奇,湘雪拉了拉她,催促道:“公主快进来吧!”
“奥——”琪雅恋恋不舍地跟着湘雪进府,匆匆瞥了一眼远处热闹繁华的街市。
看到父母的身影,湘雪立即丢开琪雅的手,兴冲冲地迎上去。“湘儿回来了!老爷,咱们的湘儿回来了!”典华满面笑容将湘雪拉入怀中,就像找到了丢失的珍宝。
不远处,琪雅透过错落的树枝槎桠,欣赏着渗透浓浓亲情的画面,不禁羡慕......
一家人急急往前院赶去迎接公主,穿过迂回的长廊,湘雪撞到了乐乐的笼子。“格格回来了!格格回来了!”乐乐兴奋地叫嚷着,湘雪顾不得去理会,伴着父母赶往前院。年氏夫妇对公主的大驾,倍感荣耀,自然不敢怠慢,琪雅便也得到了难得放肆的机会。
入夜,琪雅随湘雪一起住在靠着秋水榭的屋子里。云绮、納其夏和宋儿同住一屋,云婶睡在湘雪屋子的外间,方便夜间照应。琪雅不择席,很快便睡着了,梦里还在甜甜地微笑。难得有这样自由的机会,她都快乐疯了!虽然回到了家,但却全无了回家之前的兴奋感。湘雪躺在曾经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了的屋里,睁着眼睛,在黑夜中无聊地寻找着丢失的那份安然。
“老爷真打算这样对待湘儿?”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年老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皇上已经召见过遐龄了!”虽然早就料到结局,典华还是掩面哭泣了起来,“夫人!”年老爷起身踱至典华身后,又叹了一口气。北风吹开未合紧的窗户,摇曳了烛光。典华仍然隐隐啜泣,年老爷深锁着双眉,不停地踱步。
“这水榭四周的景致真好!”琪雅对宫外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无比新鲜,总忍不住大发感慨。从典华屋里出来之后,湘雪便将琪雅、锦尧等人领至秋水榭。冬天,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波纹都被藏在冰层下,互相取暖。秋日的枯荷早已隐匿了踪迹,水榭四周一片静谧,在湘雪、锦尧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景物。
“西湖的冬天也和这儿一样吗?”刚刚离开皇宫,琪雅便又牵挂起遥远的江南。
“杭州的冬天没有京城冷,湖面也时常结冰,只是冰不太厚!”琪雅的提问又让湘雪记起杭州的冬天,她也一直不习惯北地的寒冬。
琪雅趴在围栏上,望着冰封的湖面,不由感叹:“京城的冬天太冷了!我真想变成一只候鸟,在冬天到来之前飞到是春天的地方去!”
“我也这么想!”锦尧忍也不住表达自己的想法,遥望天空的几片闲云,脸上挂着淡然的笑。
宋儿送茶过来,听到她们如此说,不禁抚掌笑道:“这可真真奇怪!我们格格打小生活在南方,一路兜兜转转,如今又回到了北边。公主和姑娘一直生活在北边,却巴巴地想跑去南边!”
众人笑着点头,湘雪又拉过锦尧道:“听额娘说,叔父已经请求皇上将你指到了南边!等到明年,你就不用总是祈盼着自己变成候鸟了!”
锦尧浅浅点了点头,脸上飞起一抹娇羞。她对胤禛也只是一时的倾慕,又听得她母亲说了那些侯门女子争宠的事情,心底还是害怕真正走进王府高门,成为深深庭院中的女子。
得知锦尧将要出嫁,琪雅自然快乐地拍手称好,宋儿也笑道:“前些天里云婶还说,女儿家是一片浮萍,没有根的。风吹到哪,水流到哪,就漂到哪!”
她们饶有兴趣地听宋儿复述云婶的话,掩面窃笑。锦尧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反讥宋儿:“看来姐姐也应该给宋儿这丫头找个如意郎君了!免得她在我们府里这么漂下去,指不定哪天漂到了东海里喂了鱼,可就再也找不着家了!”
“姑娘在编排奴才!”宋儿上前挠锦尧痒痒,锦尧立即躲到琪雅身后。琪雅准备挠宋儿,湘雪又上前帮着宋儿对付琪雅。不一会儿,云绮、納其夏也加入了进来。几个女孩子围着水榭追逐、嬉闹,好不自在!
琪雅的心早就远离了紫禁城,听到梁九功带来的口喻,顿时兴奋全无。湘雪虽不愿回宫,但依然安慰琪雅,让她收收心思,免得惹怒了皇上。琪雅很不情愿地吩咐云绮收拾行装,却不知道她们早在一见到梁九功之时就开始收拾了,这会儿已经全部打典妥当了。乐乐的笼子被提进了屋里,而乐乐已经睡着了。
“锦尧真幸福!”琪雅托腮坐在灯下,满脸不悦。“和她相比,我就像你的乐乐!衣食无忧,却一点自由也没有!”
“公主不能这般想!”虽然在内心深处,湘雪是赞同的,但却不能“煽风点火”,万一琪雅不愿回宫,那可就罪及年氏一族了!
“是啊!我以后是要嫁出宫的!我要顺着那道流水,漂到粉墙黛瓦的江南去,一定要让皇阿玛将我嫁给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琪雅天真地想象着自己的未来,她把希望寄托在生命的那个转折上。希冀以后远离了宫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湘雪心想幸好她是帝王的女儿,不必一辈子对着高墙深河嗟叹。“公主一点也不害臊!”湘雪粲然一笑,琪雅却满不在乎。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
湘雪趁回宫之前的间隙,急急跟锦尧回到另一处年府,看望苏勒,与八福晋不期而遇。见八福晋扶着苏勒走到外面,湘雪赶紧问安。八福晋淡淡打量,心想这便是胤禵喜欢的佳人,便朝她浅浅笑了笑,又转身嘱咐苏勒道:“妹妹多加保重,姐姐先回去了!”
待看不见八福晋的身影,苏勒才提步回屋,脸上喜忧难辨。苏勒自小便在安亲王府中与八福晋为伴,八福晋出嫁后她才回到明府,因而与八福晋也是知心姐妹。但今日八福晋的到访却让她忧心忡忡,年氏一族与八阿哥交好本在情理之中。不仅仅是纳兰家的缘由,年羹尧嫡妻岫玉的父亲苏燕也十分拥戴谦谦君子八阿哥。然而,她却隐隐感到,自从年氏一族成为四阿哥的佐领,年氏父子便与四阿哥来往密切起来。
“湘儿——”苏勒丢下手中的书卷,上前握住湘雪的双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含笑点头。
“姐姐又在看诗词了!孩子以后定是要中状元的!”
“尽瞎说!”苏勒嗔言,又问:“几时回宫?”
“今日酉时之前!”说起回宫,湘雪脸上的喜悦淡褪了许多,伴着苏勒坐下。
“这么快!”
苏勒轻轻感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她她愣愣地走神,湘雪便轻轻道:“姐姐在想什么?”
苏勒回过神,不由握紧了湘雪的手,有些犹豫。她从八福晋口中得知湘雪和十四阿哥相交甚好,不由害怕起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湘儿?”
“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姐姐尽管说便是了!”湘雪只疑心苏勒遇到了什么事情,并未料到与自己相关。
“不要喜欢上皇宫里的任何一个男子!”
“为什么?”
“傻丫头,我们的姻缘向来不是由月老决定的,阿玛、额娘也不能擅自做主,而是全凭皇上的旨意。等到皇上给你指了婚,告诉你该爱谁,你才能去爱!”
她一直都牢记自己的秀女身份,不敢去爱,却不知道怎样学会不爱。沉溺在那重浅笑中,反复猜测,听了苏勒的这番话,便又清醒过来,忽地垂下眼眸,木然地点头。她暗想他那样卓尔不群的男子本就不会喜欢上自己这样平凡的女子,便越发嘲笑自己的天真。看着湘雪满身的失落,苏勒不知该喜该悲,将她拉入怀中细细安慰。
重又蜗居在同顺斋的小小天地里,想到苏勒的嘱咐,湘雪的笑颜里掺杂进几许惆怅。她坐在花架下看书,却只是握着书,盯着花瓣出神。湘雪重又故意疏远胤禛,总是淡淡问安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他的视线。胤禛悄悄出现在同顺斋,又悄悄离去。看到她与胤禵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的眼里也饰上一层忧郁。
一年就要在太妃们的闲谈之中匆匆滑过,年渐近着。宫里宫外都在忙着迎接新年,康熙御书的“福”字早已分发往各宫各殿,“百富骈臻”的春条业已准备妥当,大大小小的屋子里都提前贴起了挂签,处处都是吉庆的气氛。
湘雪对宫中的新年充满了好奇,这些天总是拉着納其夏问东问西的,一直忙忙碌碌。或许,她认为忙碌时便能忘记悲伤。年近了,琪雅也得以放松,每天在御花园的绛雪轩、御景亭等地闲逛。起初,湘雪还愿意随行,次数渐多,毫无了新鲜感,她便赖在院子里。
几个月的相处,湘雪和琪雅成了知己。琪雅的生母敏妃章佳氏早逝,幸而德妃十分疼爱琪雅,这大概也与德妃自己的境遇相关。德妃的女儿都早夭,五公主在去年殁了。琪雅在她身边,让她有了女儿的关心,得到更多的快乐。身在帝王家,却依旧保持少女的天真、单纯,甚至直率过头,常常让人为她捏一把汗!还好,她是帝王的女儿,还能离开皇宫。想到这,湘雪终于露出笑容,替琪雅感到欣慰。琪雅一直向往江南的秀丽风光,希望有个翩翩公子与她泛舟西湖、拾步金山、赏折红叶......
湘雪正想得出神,听到胤禵来了,便将手中的书搁下,起身问安。
“还是这么拘束!”胤禵朗声依旧,湘雪微微一笑,没有言语。胤禵就近落座,示意湘雪也坐下,又宽慰道:“在额娘这儿不必担心的!”
“永和宫也在紫禁城里!”湘雪轻轻反驳,胤禵颇为无奈地耸耸肩,彼此会心一笑。
看到桌上的一摞堆得高高的书,胤禵随手拿起一本道:“琪雅说你尽顾着收拾行装,也不陪她!”
“想家了!”湘雪脱口而出,和胤禵在一起十分自在、轻松,让她总是不加伪饰地表达自己。
“想家?”胤禵若有所思地咀嚼着,感到新鲜而又陌生,“我从未想过家!”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曾真正离开过家!”
“好像也是!”胤禵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在屋里随处踱着,又忽然笑道:“蒙古来人了,这些天和他们好好打了一次,真痛快!你猜猜,谁赢了?”
“自然是十四阿哥赢了!难不成输了还这般眉飞色舞?”
胤禵摇摇头,故作神秘道:“猜对一半。”
“一半?”
“我赢了仓卓,但又输给了腾济格。那个腾济格力气大的像头牛,实在太厉害了......”胤禵滔滔不绝地像湘雪描绘起当时的情景,一会儿扮演蒙古勇士,一会儿又变成虾兵蟹将,逗得湘雪咯咯直笑,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年府喜气洋洋的,处处焕然一新,久违了的乐乐正连呼“格格回来了!格格回来了!”
“湘儿,你姐姐一家今年会和我们一处过年。瞧你额娘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听到阿玛熟悉的呼唤在耳边暖暖地漾开,湘雪感到万分安心,高兴地手舞足蹈。
“那真是太好了!阿玛也是开心着呢!女儿也是!我好想姐姐和辉儿啊!”
......
“对了,阿玛、额娘!我把納其夏也带回咱们府里过年了!”
“怎么,过完年还要再进宫?”典华皱了皱眉,她轻笑着伸手轻轻抚平母亲的眉头,“不了,女儿再也不离开阿玛和额娘了!”她快乐地倒在母亲的怀中,撒娇。转瞬,典华的忧愁一扫而光,满面慈祥的笑容重新爬上脸庞。
“好!额娘再也不让别人把我的湘儿从身边抢走!”典华满足地笑着,成了一个幸福的母亲,沉浸在女儿给自己建造的快乐世界里,脸上的皱纹笑攒在一起,诉说着幸福的来之不易。湘雪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却突然被納其夏的声音唤醒了。
“格格,格格!”納其夏轻轻摇动湘雪的双肩,她睁开眼睛,原来刚刚的一切皆是华梦一场!天亮了,梦里的那些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滑过,似尘飞散......阿玛、额娘还在遥远的宫墙外面,姐姐也在离京万里之地,想到这,不禁黯然。
又过了一天,离除夕又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