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
四下里静悄悄的,乐乐躲在吊兰柔嫩的枝蔓下发困,树影柔亮的绿色印在薄薄的窗纱上,静成一幅画。多宝格的双鱼水晶花瓶里插着应时的鲜花,在满室的清幽、典雅里增添了几分娇媚的色彩。胤禛步入屋里,不见湘雪身影,便穿过珠帘,顾自坐到书案前。看到纸上有一朵红梅,墨迹已干,便提笔只添加了枝条,题名“一朵极好”。
湘雪本想画几幅画,落笔画了一朵梅花,又想起琪雅在香雪海中舞剑的粲然模样,便搁下笔坐到廊下出神。琪雅死了,她想自己的罪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虽不会再责备胤禛,却减不去心里的愧疚。见到梅花,納其夏知她又想到十公主,才这般不开心。好不容易等来了她的笑脸,納其夏不想湘雪又沉入悲伤,便和遇茶商量着怎样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格格慢点走!等等奴才!”湘雪疾步走在前面,身后的納其夏和遇茶拎着食盒,有些跟追不上。因前几日十三福晋到访,跟湘雪学了半日的南方小吃,两人均弄得浑身是面粉,却乐在其中。納其夏便又将湘雪拉到厨房,哄她再做一些让胤禛尝尝。納其夏虽不擅厨艺,遇茶却是心灵手巧,用面粉捏了一大堆可爱的兔子、小狗、游鱼之类的小动物,湘雪见了也高高兴兴地学了起来。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湘雪偏转过小半个身子,边走边说。她怕胤禛会提前回来,却不知他早已在屋里,不知该吃惊的是谁。
“这些都是南方的小吃,格格可费心费力在厨房弄了大半天。味道怎样奴才虽不清楚,但是格格的一番心意,王爷可不能辜负了!”納其夏帮着游说,但仔细一听却又不净是好话,遇茶掩口发笑,胤禛也满脸笑容地看着她们斗嘴。
“納其夏是在等我的笑话么?”湘雪心里也没底,却强作自信地看向納其夏:“我还备了一份留在厨房里了——”
“那奴才和遇茶就谢谢格格了!奴才告退!”納其夏迅速打断湘雪,拉着遇茶退了下去。
“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么快就认输了!”
“这么有兴致?好像是你第一次下厨房。”看着一桌精致的点心,胤禛感到十分开心。
“以前云婶就教过我这些,昨天又跟厨房里的嬷嬷熟悉了一下。”
“是吗?”
看着她的脸上重又有了笑,胤禛感到无比安心。他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刚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不好吃就别吃了!还是等云婶回来做吧!”湘雪以为自己还没能学出师,一把夺过胤禛手中的糕点,胤禛立即由悲转喜,让她更加不悦。
“怎么,不开心?那我还是把这些都吃了吧!”胤禛又拿起一块糕点,一脸痛苦地看着,迟迟不入口。
“别吃了!一点都不懂得领情!前些天沅歆也学了这些点心,听说十三阿哥眉头也没皱一下就全都吃光了!”湘雪不满地看向胤禛,言语之中颇多抱怨。
“哦——是吗?”胤禛故作糊涂,“我怎么听胤祥今天抱怨,说他昨个儿饿了一天!”
“怎么会?难道沅歆做的点心他没吃吗?也难怪你也吃不下了!十三阿哥那样的人都糟蹋沅歆的苦心......”
胤禛饶有兴致地听湘雪抱怨,却又有些不满。“这么说,我不如胤祥了?”
“至少他当着沅歆的面很开心地吃了!”
“你希望我也像胤祥那样?”
湘雪默不作声,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赌气似的背对着胤禛。
“还有点心吗?”
“納其夏和遇茶肯定也不会吃,你也没吃——”
“那赶紧让納其夏和遇茶过来!”
“让她们陪你一起看我的笑话么?”
“若是被她们吃光了,我吃什么?”
“又不好吃!”
“谁说不好吃了?从头到尾我可都没说过不好吃。”
……
“不是怕不够吃吗?怎么又让遇茶装进食盒里?”
“捎些给胤祥,听说沅歆这些天都会继续做糕点,我们是好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不能总让他饿肚子!暂时就不和他一起有难同当了,估计沅歆也不舍得把她做的糕点送给我们!”
“那我明天多再做些,送些给婶婶和胡大哥他们!”
“不怕我嫉妒吗?这么多人都能吃到你做的糕点,那我岂不是被冷落了?”
“谁让你也捉弄我!”
等到胤禛离开,湘雪又坐到案前,看到那幅《一朵极好》,不免感触胤禛也有顽童心智,随手卷起放到一边,翻看书读了几页,看到“独一无二”、“情有独钟”的字样,涌起许多感触,又取出那幅梅花,命人细心装裱好,挂在了墙上。
她想琪雅若是能忘记这里,也不会这样匆匆离去。湘雪顾自感叹琪雅对梅沾的情有独钟,却未思及自己何尝不是这般固执。
因琪雅之事,胤禵近来也情绪低落,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对曾经快乐时光的追忆中。青娅忙了一个下午,望着一桌精心准备的酒菜,心中满是期待,又带着半许等待的焦急。将近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急急撑伞跑到院门处,望着厚重的雨幕不禁担忧。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便欣喜地跑下台阶,见马儿从面前疾驰而过,不禁失望。雨越来越猛,砸在伞面上,耳边好似响起了杂乱的鼓声,落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打湿了衣服的下摆。青娅有些恼这样的天气,正欲回到台阶上,抬起头来却见黑骏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喜不自禁地莞尔而笑。
胤禵接过伞,他们并肩行走在雨中,青娅脸上依然满是褪不去的笑。见她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却那样固执地等待,胤禵感到有些无奈、有些感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受宠若惊般地抬起头望向他,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重又展露笑颜。
回到屋里,青娅又取出备好的衣服催胤禵赶紧换上,自己却顾不得换身衣服,便又跑到厨房中忙活。胤禵换好衣服,却见她还忙个不停,不由笑道:“忙了一天,不累吗?”
沉浸在快乐里,青娅一直神采奕奕,她夹了一块点心放到胤禵碗里,快乐笑道:“一点儿都不累!”
胤禵尝了尝,又夹了一块夸赞道:“真好吃!比御膳房的师傅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的了!御膳房的师傅手艺虽好,却是依着皇上的口味做的,哪能次次都按着你的心思。喝口奶茶,暖暖身子!”
胤禵手里的点心刚吃完,青娅又倒了一杯奶茶塞进去。胤禵浅尝了一口,细细回味,抬头问:“上次在蒙古的时候是赛罕煮的吧?”
“嘴巴真个厉害的,隔了那么多年还记得!我煮的是不是比赛罕姐姐煮的好喝?”
“恩!虽然不那么正宗,但确实好喝!明天若是天气好,我们去骑马吧?”
“真的?”过门之后,她一直闲居府中,即便出门,也无非是走亲访友,胤禵也从不相伴。如今胤禵竟然提出要带她去骑马,自然是喜从天降,令她有些难以置信,便盯着胤禵反复确认。
见青娅还是不放心,胤禵索性站起身来,举起杯子发誓:“骗你就再也不能喝奶茶!”
好不容易学会了几道江南点心,沅歆整日在厨房里大显身手,胤祥却哭笑不得。起初他是不想辜负沅歆的一片好心,便将那些点心夸得天花乱坠,沅歆也被哄得喜笑颜开,形成如今的骑虎难下之势。
“沅歆,已经够吃了!”看着一桌的吃食,胤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不行!难得你这么喜欢吃,我一定要多做些出来。”
“那咱们送些给四哥吧!”胤祥一脸的请求,沅歆视而不见,顾自忙活着。
“不用送了!年姐姐也做了好多呢!终于好了,快尝尝!”
望着沅歆递来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胤祥鼓起勇气抬头笑问:“新发明啊?”
“对啊!”
望着沅歆的新发明,胤祥费力地扯出笑脸,心里早就哭成洪水了。他在心想,原来自己就是沅歆的小白鼠,艰难地吃下糕点,还装作津津有味的模样,让沅歆心花怒放。
永和宫难得如此热闹,看着满满一屋的人,德妃眉眼间全是淡不去的笑意。青娅刚刚得知有了身孕,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更自然的温柔,全然不见以往的任性、骄傲,和济敏、佳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更根已经出嫁,湘雪记起更根的嘱托,便先去了承乾宫。袁贵人终日诵经,看不出悲喜,湘雪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在众人之后到达永和宫。
看到青娅幸福的样子,她也倍感安心。不一会儿胤禛、胤禵又不约而同地到来,满室顿生尴尬。胤禵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湘雪身上,她便一直低着头,佳泰也故意和胤禵等人闲话。青娅的脸上也有些不自在,胤禛依旧是惯常的表情,让人难以看透。德妃正和佳泰说话,青娅忽然失手打落了茶盏,引起一阵慌乱。湘雪上前帮忙,撞到胤禵的目光,便又慌忙躲开,胤禛也悄悄跟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德妃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不由自主地低低长叹,经如烟提醒,才又故作欢乐。等到青娅那边收拾好了,众人又热闹地说笑,全然不提胤禛和湘雪的踪影,胤禵依旧还有几分恍惚。
同顺斋安静、冷清,摆设依昔旧日模样。小李子还在空荡荡的小院里当差,守着满院的寂寥,精神萎靡地歪靠在廊柱上打盹。听到脚步声,小李子吓了一跳,立即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好。脚步声近了,他偷偷抬起头,看到湘雪和納其夏,愣了一下,兴奋地上前问安。
“格格,真的是格格吗?还有納其夏,你怎么也来啦?”
“怎么,才隔了这么些年,你就不认得格格和我啦?往后隔个五年、十年的,岂不是当作陌生人了!”
“怎么会!只是太出人意料了!”小李子一下子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而后发现胤禛也跟着来了,便又立即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不敢继续放肆。
胤禛知道湘雪来同顺斋不仅仅是因为琪雅,还包括胤禵。德妃一再嘱咐她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能逾越了礼制继续和胤禵成为朋友,如今察觉到胤禵眼中的丝丝眷恋,让她越发不敢奢望回到过去,便只能选择冷漠、逃避。看到胤禵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感,胤禛也有些不悦,他也不想将湘雪继续留在那个尴尬的屋子里,决定带她暂离永和宫。
看着湘雪心神不宁的样子,胤禛上前握住她的手,暖暖笑道:“去看看杏花吧!”
“杏花?是了,又到二月了?”
“二月都快结束了!跟我来。”
納其夏被留在同顺斋和小李子叙旧,胤禛握着湘雪的手穿过御花园,来到西六宫,步入一条清冷的巷道。一路上,胤禛一直紧紧握着湘雪的手,不愿松开。看着他藏着淡淡怒气的脸,湘雪知道一定是与刚刚的事情有关,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得意。他这样在乎自己,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她暗自笑他的孩子气,却也不由自主地紧紧回握住胤禛的手。感触到她忽然加重了力道,胤禛脸上的怒气也瞬间消散尽净,重又换上快乐而又得意的笑。
他们在一扇老旧的大门处停住脚步,门上的红漆淡褪了昔时朱颜,剥落处露出暗褐色的木纹。胤禛上前推开门,正殿上“翊坤宫”的金字匾额在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绕到配殿的院子里,看到满树如云的杏花,湘雪终于记起这并不是初次到访。
翊坤宫的杏花已开始渐渐凋零,看着草叶、石板上皆是如雪的落花,胤禛倍觉可惜,忽又展露笑容对湘雪道:“京城还有一处赏杏的绝佳之地。”
“常听人说春赏云杏、秋拾红叶,可是香山?”
胤禛点头道:“山上有香山寺、仙人对弈留下的棋盘石,还有十里一红白的杏花。有人说是因为山形如香炉,所以称为香山。也有人说香山,杏花香,杏花天时游人如织,鼻无他馥。”
来到京城这么久,除却在宫中居住的时日,湘雪也未曾历览京城胜迹,如今听得胤禛提起香山赏杏,不觉心之向往。“只可惜如今已是杏月之末,只能等待来年赴杏花仙子的约了!”
见她这般可惜,胤禛笑着安慰道:“花树又没有翅膀,飞不出山林,明年便能看到了……”
他们在树下待了很久,直到一个小太监来报,才又回到永和宫中向德妃请安作辞。原来胤禵和青娅早已先行回府了。
“胤禵,你看,这是额娘亲手缝的小衣服,多漂亮哪!”
青娅拿起一件小衣服,满心欢喜地送到胤禵面前,胤禵微微笑了笑道:“很漂亮!”
见胤禵有些心神不宁,青娅心想必定是因湘雪,便黯然地收起了德妃的赏赐。胤禵独自立在窗边,望着远天处的云朵,想起刚刚在永和宫里的点滴,不由感到失落。
他明白自从她嫁给四哥,他们之间便注定不可能像少时那般无拘无束地相交,却不想她竟对自己冷漠到如此地步。一直以来,他比胤禛得到母亲更多的关心、呵护,与其他兄弟相处上也胜过胤禛,他以为自己一定比四哥优秀。然而在湘雪眼中,他却一直赢不了胤禛,成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四哥赢得了湘雪的爱,如今竟然连他和湘雪之间的友情也夺走了,让他又气愤、又失落。
待仆人摆好膳食,青娅便拉着胤禵到桌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奶茶递给胤禵。胤禵浅尝了一口,便安静地搁下杯子,青娅见了不由眼中含泪。
见青娅一直低头不语,胤禵才回过神来,立即为她夹了一箸菜。青娅也慌忙拭去眼泪,抬起头朝胤禵感激一笑。
“别只是傻笑,快吃吧!”
青娅笑中含泪,胤禵感到十分愧疚,便又为她舀了一碗汤,催她快吃。青娅端起汤,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胤禵,你知道现在我感到多幸福吗?以前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总会感到很孤单,但现在有孩子陪着我,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会孤单。我真的很幸福,很开心。”
“我也是!”见青娅哭个不停,胤禵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笑着安慰道:“我也是!”
“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
想到白天的场景,青娅心存隐忧,暗自握紧了拳头,语气里却充满期待。
“当然!”
得到胤禵的承诺,青娅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到平日里的快乐模样,复又端起汤,喝得十分香甜样子。
太子妃海兰在宫中宴请各府女眷,许久未进宫,步入红墙朱门之中,恍若又成了一只落入牢笼的鸟儿。不管男人之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女人之间表面上还是相处得十分融洽。她们之中不少还是姨表姊妹、姑表姊妹,从小一处玩闹,除去压在头上的封号,她们只是简单的妻子、母亲。
“四嫂来了!”八福晋原本正和九福晋热闹地聊天,看到佳泰走进院子,立即拉起九福晋迎了上去。
“妹妹们久等了,刚刚去给额娘请安,来迟了,还请多担待!”佳泰握住八福晋的手,说说笑笑往屋里走去。
“姐姐哪里话,我们也刚刚到!太子妃在屋里,我们进去吧!”
“湘雪格格也来啦!”九福晋笑盈盈地拉住湘雪,八福晋却回过头看了九福晋一眼,九福晋回过神立即道:“呀!瞧我这烂记性,都忘了年妹妹现在是四哥的侧妃了!”
“姐姐说笑了,湘雪担当不起!”
“还是年妹妹识大体!”八福晋也应了一句,见海兰来了,便随着众人一起上前请安。沅歆又想着向湘雪学些新糕点,湘雪听了却连连摇头,让沅歆不禁心疑。湘雪哪里经得住沅歆的一番闹腾,立即和盘托出,众人听了都大笑不已,沅歆恨恨地说回去要好好修理、修理胤祥。
“湘雪妹妹,等散了席我来找你,前些日子刚读了《侧帽集》,还有几个问题要向妹妹请教!”
入席之后,唐氏又走到湘雪身边嘱咐,沅歆听了便笑言:“年姐姐就是见多识广,恐怕都要把书房里的师傅比下去了!”
“沅歆这么夸年妹妹,那你岂不是文武双全!不对、不对,还精通厨艺,赶明也送一份点心给我们大家尝尝!”
“沅歆谢过二嫂谬赞!只是到时候各位嫂嫂别偷偷拿去喂狗啊、猫的,倒使沅歆又伤心一次!”沅歆站起身来一饮而尽,众人都笑她和胤祥是最豪爽的一对,又纷纷道要告诉胤祥,他的福晋竟然将他视为小猫、小狗。她不理会众人的编排,又继续编排海兰道:“太子妃可是单单给年姐姐摆了一道鸿门宴!”
“哦,这又怎么说?”
九福晋大为不解,沅歆便又头头是道地解说起来:“你想啊,年姐姐这顿饭吃得多不容易,不仅要披星戴月,还要为侧妃姐姐解难题!”
“沅歆是说我小气?”
“哪敢!再借我十个雄心豹子胆,太子妃的不是我也不敢搬弄!”
“还说不敢!”海兰亲昵地捏了捏沅歆的脸,接着便吩咐婢女将礼物拿上来。宫女将一件件锦盒交到各个福晋的侍从手中,納其夏手中的锦盒虽小却十分精致。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多谢各位姐妹今日赏脸!”
“太子妃真是太客气了!”
“太子妃是在堵沅歆的嘴呢!”
九福晋说了一句,众人一起笑了起来,沅歆却道:“大家可都是拿到了太子妃的礼物,九嫂却这样说,好像我倒成了罪魁祸首了!九嫂也不必和我同流合污了,况且你们九阿哥府最不缺的就是珍奇异宝,还是把礼物退还给太子妃吧!”
“就你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你还是留些口舌回去好好和十三弟说吧!”
九福晋话音刚落,立即得到一片附和,众人又开始围攻沅歆,一直闹到宴席结束。
赴完宴,湘雪倍觉疲惫,回到府中便倚靠在软塌上小憩。納其夏在忙着收拾东西,打开海兰所赠的锦盒惊叹道:“好漂亮的玉镯子!”
納其夏从锦盒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玉镯,湘雪懒得抬头,胤禛便接了过去,看到上面的一处花纹,颇为惊讶。
“这只玉镯——”
湘雪懒懒道:“太子妃送的。”
“这是额娘的镯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湘雪立即坐了起来,拿过镯子仔细端详道:“确定是这只?”
“肯定是!你看上面刻着‘洱月’两个细小的梵文!”
“是这个花纹吗?”
“就是它,不会错!没见过梵文的人都误以为是花纹。”
她曾听合玫提及这个镯子的由来,它最初的主人是顺治皇帝的董鄂妃,那圈梵文是顺治皇帝在董鄂妃薨逝后才刻上的,希冀轮回之后的董鄂妃能够无忧无痛。本是殉葬之物,又因顺治皇帝睹物思人,终是不舍,便留了下来,在各个皇后手中相传。佟妃病重之时,便又交给太子妃海兰。如今海兰竟将这象征着帝后身份的镯子赠与自己,湘雪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海兰是真心答谢,还是另有深意,便不由轻轻念叨“洱月”寻思。
胤禛以为她是不明白“洱月”二字的意思,便解释道:“洱月指从洱海处升起的明月,象征美好与空灵。佛说,每一次从洱海处升起的满月都是新的,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起点,无忧无痛,无怨无悲。洱海水的源头是纯澈无比的忘忧泉,会洗掉一切前世记忆,轮回之后便可获得新生。”凝望着玉镯,胤禛思绪万千,他想到了佟贵妃,连缀着少时点滴。湘雪也若有所思,想像那片未见过的洱海是怎样的风景,幻想自己也沉浸到那片忘忧泉中......
三月中旬,畅春园韵松轩的梅花开得正盛,各宫各院的女子聚到一处赏梅。望着满树繁花,人人脸上都是花一样美好的笑,鲜有人会从这灿烂的花中看到生命消亡的悲伤。湘雪想琪雅的生命本不该这样短暂,只因草原的泥土不能使她扎根,她便早早地凋谢了。京城里的梅花丛里再寻不到琪雅挥剑的身影,那辽阔的草原上可有这样的三月,可有三月里这样成片的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