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并不等于爱,当初关涛曾这样告诫过她,母亲也曾这样提醒过她,可是她一意孤行,为此铸成了今天这样的大错,柔红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和关涛的感情竟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由于自己思念黎敏冷落了关涛,由于自己报考了北大研究生,更主要的是由于自己一直没怀孕,关涛竟和白雪旧情复发,提出要与她离婚。柔红实在接受不了这一残酷的事实,精神几乎崩溃。万念俱灰下,她想到了前几年去过的黎敏当兵的小岛,她想去这一远离尘世的地方梳理一下自己如麻的感情。柔红没告诉父母,也没向学校请假,就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刚上小岛那几天,白天她帮师姐洗菜烧饭看看经书倒还可以打发过去,可是到了晚上,在悠悠的青灯下,充溢在耳畔里的唯有梆梆的木鱼声与久久不息的浪涛声,她委实憋得发慌与难受。
在这儿,就像蛟龙被困浅滩,就像虎落平阳,有劲使不上,柔红仿佛有一种被抛弃被忘却的感觉。由于交通与通讯不便,柔红不但看不上电视,也看不上报,她几乎与世隔绝,她真后悔当初没捎上一只收音机。为了排遣这难言的寂寞与苦闷,为此,她每天都去海边。
这天午后,柔红像往日一样去码头,远远的她就发现有一艘机帆船正突突地朝小岛驶来。
船越来越近了,柔红蓦地发现船上有人与关涛十分相像,她的心紧张得猛地提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弹起身来,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回清月庵,一把抱住师姐,惊恐万状地哀求道:“师姐,快帮帮我……”
她还以为是关涛和学校的人一起来找她,而她这会儿不想见到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想出家的心思。
“慢慢说,柔红,发生什么事了?”见她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样子,师姐也禁不住紧张万分。
“师姐,我刚才看到有一艘船正朝小岛开来,船上有我老公,他们也许发现了我的行踪是来找我的。”
师姐将信将疑地说:“你来到这里后,岛上从没有人来过,照例说他们不可能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可是我千真万确看到了。”
“找你是好事,以我说,柔红,你还是跟他回去吧,你在这里总不是长远之计。”
“不,我不想回去。”
“既然这样,你就回房里去不要出来。”
“不,我不想藏在庵里。”
“那你快跟我走吧。”师姐急中生智,想起了当年部队废弃的坑道,连忙拉起柔红向那里奔去。
“柔红,你暂且藏在这里,等下我再来叫你。”师姐关照道。
柔红望了望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以及黑窟窿冬的坑道,尽管一个人呆在这里毛骨悚然害怕得不得了,但又无可奈何,在这紧急时刻只求能有一个栖身的地方,其他已顾不了许多。
“我该赶回去关照师傅,否则一追问起来她就要露出马脚。”师姐一说完便匆匆告辞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柔红这才发现天已渐渐地黑了起来,可是师姐一直不见回来,不知清月庵那边的情况已是如何?也不知关涛他们回去了没有?柔红焦急如焚地望着通往庵堂的小路,盼望着师姐快些出现。
由于郁郁不欢,中午柔红饭吃得并不多,刚才的那阵惊吓与奔跑使她此刻饥肠轱辘,口渴难忍,被冷汗浸透的衬衣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她冷得直打哆嗦。
饥饿、害怕、寒冷压迫着柔红,她极度疲乏,如果可以的话,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就想躺在母亲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顿,然后又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年关涛由于救她而被歹徒捅瞎眼睛的时候,她也有这种感觉,只想躺在黎敏怀里。一想到黎敏,柔红就揪心般的难受。如果当初自己不鬼迷心窍非要报考什么大学不可,与他一起在故乡随便找个职业或随他回乡村,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彼此相亲相爱,也别有一番美好温馨无忧无虑的生活,哪会有如今这样多的烦恼、不幸与痛苦啊!
“柔红,柔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胡思乱想着的柔红隐约听见师姐在洞外轻轻地呼喊,她像失散多年的小孩猛见亲人一般纵情地答应了一声,抱住师姐,泪水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柔红,对不起,师姐为了招待客人来迟了,他们不是你老公,是黎敏和他的女友婉君。”
那年柔红来岛上曾向师姐询问过有关黎敏的情况,因此师姐知道她和黎敏之间的关系。
“是他们?师姐,黎敏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在前线吗?”
“他们是去家乡结婚的,顺便拐到这里来看我们的。”
“他就要结婚了?”柔红失神地喃喃了一句。
虽然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黎敏要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她早已与人为妻和黎敏再也无缘结合,但此刻乍一听到这消息,她还是感到了说不出的痛苦。
“师姐,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这里?”
“没有。”
“没有就好,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如今这种境况。”
“你也许已饿了,这里有几只苹果,你快吃了吧,等天黑点他们休息了,我们再回去,我已把饭菜放在你寝室了。”
“我不想回去。”
“别说傻话了,这里阴森森的,你一个人不感到害怕?我已替黎敏和婉君安排了房间,也将你的房间搬到留守站那边去了,如果你不想见,你可以放心,不会碰上他们的。”
那年留守站撤销后,房子全部交给清月庵管理,已成为庵里的一部分客房。
柔红只得服从师姐的安排随她回到留守站。
当师姐就要离去时,柔红忽又改变了主意,迟疑地说:“师姐,我想过了,我还是想见黎敏一面,你能帮忙安排一下吗?”
一直来想与黎敏见面,睡里梦里也想,但由于种种原因又不能相见,柔红为此已伤透了心。如今黎敏像天上掉下来一般突然出现在小岛,如果再犹豫错过这次机会,那可是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今生今世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当初在故乡两人匆匆一别,谁能想到竟会是近十年未能相见。
“那好,明天早晨我设法引开婉君,让他来这里见你。”见柔红坚决的样子,师姐思忖了片刻,只得答应下来,“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入夜,小岛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海面上的点点渔火才给小岛带来些许光明。海风掠过丛林,伴着涛声,一阵又一阵。柔红直直地躺在床上,双眼含满泪水,失神地望着屋顶,脑海里,像汹涌的黄河长江思绪万千。想到明天就要见到黎敏,许多年来的刻骨相思终于有了倾诉的那一天,她兴奋得难以合眼片刻。柔红想像着与黎敏相见的一刹那,她一定会泪流满脸。
翌日,天刚蒙蒙亮,柔红就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梳理打扮起来。
自从来到小岛,她还没像今天这样仔细地照过镜子。今天她心花怒放,就像第一次与黎敏在校外单独约会,就像第一次与黎敏接吻,就像第一次见到黎敏赤裸的身子一样充满着新奇、激动与期待。她发现自己仍那么年轻俏丽,身材仍那么苗条、婀娜,十年的沧桑似乎并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唯有往日单纯、天真、热情的心灵多了几分成熟与忧伤。
一切都做好后,柔红凭窗而立。目光虽长久地停留在远处的山冈与大海,但浮现在脑海里的全是黎敏的影子。这时,她发现师姐和婉君正有说有笑地顺着庵堂围墙边的那条小路去海边沙滩,她知道黎敏顷刻就要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木结构的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柔红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房间的门早已被打开,她早已作好了迎接黎敏的准备。
“柔红!”还没跨进房间,黎敏就在外边喊了起来。早晨,当师姐悄悄地告诉他柔红就在岛上时,他简直难以置信。
柔红站在房间中央,双唇翕动着,眼里噙满泪花,她来不及答应一声,就猛地奔过去扑入黎敏怀里,柔红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十年了,整整将近十年!多少的相思,多少的盼望,多少的等待,多少的委屈,多少的辛酸,就因眼前这个冤家而起。
自从那年在故乡与他离别后,一晃已近十年,岁月多么匆匆!多少个夜晚,她曾渴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他,让她躺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顿。多少个夜晚,她为了想他,常常在睡梦中惊哭出声。
离别时难要相见更难,当年与他分手时,她绝没想到日后再见他会是那么难。先是那年新兵到上海时他去看她,她与他失之交臂,后来他探亲回家,她千里赴会,总以为彼此终于有了见面的那一天,没想到她又一次与他失之交臂。
“黎敏,我恨你!好恨你!”柔红激情难抑地低泣了一阵后,连连拍着他的胸脯说:“那年我给你写信提出分手,你为什么连个音讯也没有?到部队后,你又为啥连信也不给我来一封?虽然我曾要求你不要来信,但我这是违心的啊!抛开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说,难道我们不是同学?”
新旧往事,辛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柔红伤心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无休止地流个不停,浸透了黎敏胸前的军装。黎敏拥抱着柔红,双眼也渐渐地红了,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流泪,但无济于事。
“柔红,你是如何来这里的?”让柔红感情的激流放纵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黎敏扶着她的肩头问:“你在小岛干吗?”
柔红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是,黎敏,我不想说。”
想到自己当初为了报恩,轻率地抛弃黎敏,现在换来的却是关涛的背叛,柔红无颜也无勇气敢将自己的遭遇向黎敏倾诉。
“柔红,你有孩子了没有?”
“没有。”
“你在这里关涛是否知道?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他一定会焦急万分。”
“不要提他,黎敏,我和他缘分已尽。”柔红不无伤感地说。“这次我来小岛,就是想冷静一下,过段时间回去,我和他就会离婚。”
“你们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闹到离婚不可?夫妻之间应当互相理解,互相宽容。”
“话是那么说,但我做不到。”
未见面时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一当真的见面后又不知从何说起。尽管两人之间有这样那样的心事,但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与兴奋又使那些显得微不足道。两人深情地凝望着,目光里闪现着的只有爱抚与激动。
黎敏并没把柔红也在岛上的消息告诉婉君,柔红毕竟是他曾经的恋人,一旦让婉君知道,也许会因吃醋而尴尬难过。
由于还在部队时婉君已写信告诉家里回去结婚的消息,家里一定已通知了亲朋好友,因此黎敏无法在小岛多待下去。
在离开小岛前的一天中午,趁婉君午睡时,黎敏悄悄地来到了柔红房间。
由于婉君在身边,自上次见面后,黎敏没再去找过柔红。
春暖花香的时候,春风吹得人欲醉。柔红正在午睡,为了等待下一次与黎敏见面,她连门也没关。
柔红只穿了一件无袖T恤,藕般丰润雪白的胳膊露在外边,胸腹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高耸丰满的乳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耸动着。黎敏若有所思地在床边坐了下来,见一缕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他禁不住伸手去替她撩了撩。
由于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尽管这是个很小的举动,但柔红还是被惊醒了过来。见是黎敏,她无声地笑了笑,将头挪在黎敏的大腿上,然后拉过他的手抚摸着,问:“你一个人来的?婉君呢?”
“她在午睡,柔红,明天我们就要走了。”黎敏没有拒绝柔红的亲热,拿手温存地摸了摸她的脸庞,“你跟我们一道回去好吗?”
“我不想回去。”
“你总不能长久住在这里吧?”
“我还没想好,也许有一天我会在这里出家。”
“开什么玩笑。”见柔红情绪低沉不像是说笑的样子,黎敏温柔地说:
“生活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柔红,心态要放平衡一点。你经受过高等教育,这些道理你应该懂。”
柔红没再吭声,她知道黎敏和婉君这次回去就要举行婚礼了,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黎敏原本是属于她的,她也原本是属于黎敏的。自从和黎敏相爱后,两人之间除了没有过性生活,其他一切该做的都已做了,她熟悉他的身子就像熟悉自己一样,黎敏对她也一样。为了不分散学习的精力但又能解决彼此生理的需要,那些时候两人常常用彼此的双手去进行性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