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后,经钱彩英介绍,黎敏来到新建中学代课。他没想到婉君原来所在的学校也搬了过来,这使他减少了许多柔红不在身边的寂寞与冷清。
学校是在原东方公社小学的旧址上建立的,景色十分秀丽,一边是一座翠竹婆娑的山冈,一边是滔滔东海。站在教室或宿舍,可望得见蔚蓝色的大海上的点点白帆,也可听得见竹林里鸟儿的声声呢喃,海边有片几百米长的沙滩,在阳光下金光灿烂,傍晚或假日时,师生们都爱往那里去散步、戏嬉。
一个周末的傍晚,黎敏伫立在宿舍窗前凝望着大海,思念着远在高山大海那边的柔红,不知道此刻她在干什么?是否与他一样也在思念。自从柔红去大学后,他的心仿佛已被她带走半个,他是多么想念她啊!
这是一间空间很小的宿舍,原来戎建华也住在这里,因有一位老师上调空出了房间,戎建华这才搬了出去。空着的床上以及桌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书,衣服东一件,西一件,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床上被子掀在一边,还没有折叠。
“笃笃笃!”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黎敏回过头去。
婉君拿着一叠衣服推门进来,说:“黎敏哥,衣服已干了,我给你送来了。”
“真难为你了,每次衣服换下来都让你洗。”
“没事。”婉君笑了笑说:“只是你生活不要老是这样没有规律,你瞧,昨天刚收拾好的房间,这会儿又变成这样乱纷纷的了。”她边说边将床上和桌上的书籍整在一起。
“让你笑话了,婉君,我这个人确实不会生活,跟你哥一道在县中读书时也一样,差不多已养成习惯了。”黎敏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笑了。
“这习惯不好,得赶快改掉,不然柔红姐可要不理你了。”她说着,就要过去整理被子。
“不不,我自己来。”黎敏拦住婉君,但被婉君推开了。
“你站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婉君利落地折叠完被子后,转身走近窗边问:“黎敏哥,听说你已报名,要去当兵?”
“是的,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是张岚告诉我的,她说戎老师也报了名。黎敏哥,你去当兵,学校同意吗?”
“同意。”
“柔红姐呢?”
“我已写信告诉她了,估计问题不大,她会同意的。”
“什么时候去体检?”沉默了一会,婉君惆怅地问。
“快了,下个礼拜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黎敏哥,你为啥要去部队?在学校不是很好吗?明年可以参加高考,如果不参加高考,凭你的能力,凭柔红姐的社会关系,代课也会转正的。”婉君有点不解。
“去部队是每个适龄青年的应尽义务,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
“我真舍不得让你离开。”婉君忧伤地说,“盼望柔红姐能来信反对你,也祈求老天爷在体检那天让你感冒,好断了你去部队的念头。”
“你呀人那么小,心眼还真不少。”黎敏笑着说。
“还小呢,都十八岁了。”婉君偏了偏嘴揶揄道:“听我哥说,你和柔红姐还不到十八岁就开始恋爱了,是这样吗?黎敏哥,你们怎么那样浪漫?学校不干涉吗?”说起这些,婉君不禁兴奋起来,好奇地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别听你哥胡说。”黎敏忸怩地说:“没影的事被你哥一吹,就变得有眼有鼻的了。”
“别损我哥了,这件事我哥可没胡说,你也隐瞒不了,萧丽姐也是那么说的。”
黎敏不想和婉君谈论这些,便岔开话题说:“婉君,上次学校去珠山搞活动,在法王寺,看你跪在大佛面前念念有词,那虔诚的模样,是不是在祈祷菩萨保佑你明年在高考中能有一个好的成绩?”
婉君嬉嬉地低笑了几声,乐不可支地说:“是的,你猜得不错,黎敏哥,我替你也拜过了。如果你去部队,菩萨就会保佑你考上军校,如果你不去部队,菩萨更会保佑你考上大学,我还许了心愿呢。”
“是吗?许了愿,如果真的考上了,你可别忘了去还愿,到时我陪你去好吗?”黎敏逗笑道。
“你不去当兵的话,陪我去未尝不可,因为这也牵涉到你,可你就要去部队了,我哪里还找得到你啊。”婉君不无伤感地说。
黎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说:“八字还没一撇,身体合格不合格还不知道,去不去部队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
“不,我有预感,向来是很准的,这次你去部队将是肯定无疑的。”
“看不出你还会未卜先知。”
“我想过了,黎敏哥,既然你准备去部队了,我也要到部队去。明年高考,如果部队要人,我一定报考军校,去当一位女兵。”
“说真的,婉君,你报考军校的想法很好。”黎敏思索了一下,庄重地说:
“希望明年你真的能报考军校。”
这时,楼下响起一阵突突的摩托声与金铃似的笑声,婉君探出头去,只见戎建华驮着张岚,一溜烟似的向沙滩驶去。
“黎敏哥,戎老师跟你一起读书,又一道来校代课,不久又要一道去当兵,你们那批同学中,也许就你俩最有缘。”
“是呀,在校时,你哥、萧丽、戎建华、柔红,还有茵枝,我们几个最是要好。”黎敏若有所思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也一样。那时我们也像你们一样同窗求学,毕业后各奔前程。如今你哥虽在乡下,但脑子活,现在开拖拉机搞运输,将来买大卡车搞,肯定会成为大老板的。萧丽似乎是从政的料,听说就要调到公社去当团委书记了。你柔红姐现在大学,茵枝去了香港,他们几个都不错,只是我和戎建华一事无成。但我又怎能与他相比呢?他是干部子弟,天塌下来有父母顶着,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另有高就离我们而去。”
“好人一生平安,黎敏哥,你也会有自己的事业,也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婉君见黎敏忧伤的样子,连忙安慰道。
下午放学后,张岚急急忙忙地向家里走去。自从戎建华和黎敏一起来这里代课后,戎建华的健谈,戎建华的翩翩风度以及与她相仿的年龄,对张岚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喜欢与戎建华在一起,虽然戎建华在她们班上仅担任了体育课,但张岚与他在一起交谈的话题,绝不单单局限于学业。为此,尽管她的家就在东方公社,但她还是经常吃住在学校不回去。
这次父亲出海已有一个多月,她估摸着今天该回来了。父母离异后,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她要回去烧饭做菜迎接父亲,让在大海里漂泊了许久的父亲感受到女儿的孝顺与家庭的温暖。张岚打开外屋的门,刚走进屋去,只听见房里发出一阵异样的声音。
“难道父亲已回来了?”张岚急忙走过去。门没上锁,一推就轻轻地开了。
只见光秃秃的地板上,父亲与一个女的赤裸着身子,互相搂抱着,正在疯狂地打滚。
“你真雄壮,你真……好。”那女人双手不停地抓着父亲的脊背,间或中发出一两声野猫叫春般的尖冽的呻吟,似醉如狂地说。
父亲受了夸奖,喘着粗气,身子癫狂得更加剧烈。
“啊,我快死了,心被你触着了,我从没这样痛快过。”女人的双腿紧夹着父亲的身子,像一条重死挣扎的蟒蛇,扭曲着,起伏着。
“你的那位怎样?能跟我比吗?”父亲稍减弱了一下冲刺,猥亵地说。
“别提他,那个没用的东西。”女人撒娇般地一个翻身,压在父亲身上。
霎时,重死的蟒蛇变成了凶猛的母豹,疯了似的在父亲的身上运动起来。
“你的功夫越来越不错,好不令人销魂。”父亲惬意地闭着眼睛,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两人丝毫没发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的张岚,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疯狂。
“啊……”张岚浑身颤抖,再也不取正视,噩梦初醒般地尖叫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张岚跑呀,跑呀,她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跑一阵,走一阵。她觉得世界已到末日尽头,一切都是那么灰暗,她见到了人世间最丑恶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也已变得肮脏不堪。她想哭但没泪,想吐又吐不出。张岚只是跑着,走着,在那条刚浇上沥青的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