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原谅,尽管她抛弃了我家成君,但两家老人还是好好的,对她我们也没去责备过她,只是碰到时不说话罢了。”
黎敏趁热打铁,连忙说:“婶,让我去叫萧丽一道过来吃饭好吗?你知道我们都是邻居,她一直对我很关心,和成君一起还替我盖了房子,这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让她和我一起吃顿饭,也好让我趁此机会表表心意。”
黎敏并没把自己上前线打仗负伤立功这些事情告诉过婉君母亲,他怕她为他担心。黎敏确实想请萧丽吃饭,一方面表示对她的感谢,一方面也是考虑到这次英模报告团任务完成后回到前线,难说不会再次遇到危险,他没有什么亲人,很想能趁这次探家的机会与曾给过他许多无私帮助的萧丽温馨地坐坐,谈谈,这样的话,万一自己在战场上阵亡了,他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去吧。”心中的疙瘩一旦解开,本就淳朴的婉君母亲立即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嘱咐黎敏说:“就说我让你去请她的。”
“哎!”黎敏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连忙拔腿就走。
萧丽从黎敏家出来,一直怏怏不乐,婉君母亲对她的成见,她是清楚的,她不怪婉君母亲。自己背弃鲁成君与杭东辉结婚,确实对不起他们。但被人嫌弃、仇恨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为此萧丽想到了柔红。
那年春节柔红来到乡下,自己如此不近情面地对待她,柔红一定伤心不已。自己和柔红相比起来,柔红不知要高尚多少倍,柔红绝情黎敏有难言的苦衷,而她难说没有企图杭东辉家族的背景及权势。
想到柔红的苦衷,想到自己对她的误解,想到黎敏到现在也许还不知道柔红当初绝情于他的内情,萧丽的心歉疚不安。她打开大橱,拿出黎敏参军那年委托她交给柔红的那条裙子,她想趁这次黎敏在家把事实真相告诉他。否则,黎敏一去部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捧着裙子,萧丽不禁想起了当初黎敏拜托她时说的话:“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柔红在读书,路又远,怕不会赶来。这裙子,她放假时,你替我交给她吧。”萧丽有点后悔那年柔红来乡下时没有把裙子交给她,如果柔红知道黎敏的心意,她说不定还会改变主意重新去爱黎敏。
正在萧丽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下传来黎敏与母亲对话的声音,她忙将裙子放回原处,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若有所思地拿了出来。
“黎敏,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萧丽迎着走上楼来的黎敏说。
“找我有事?”
“是的,想告诉你关于柔红的一些情况。”萧丽把裙子递给黎敏,“很对不起,一直来我没有把它交给柔红。黎敏,也许你到今天还在恨着柔红,这实在不应该,我们错怪她了,柔红是因为……”
“萧丽,别说那些好吗?关于柔红,我比谁都了解。”黎敏打断萧丽的话,说“那年我当兵路过上海,曾亲自去大学看过她,她确实有了恋人。”
“不,你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因,成君认识柔红男友的妹妹,她告诉了成君关于她哥和柔红之间的一些事,柔红是为了报恩才爱她哥哥的,你知道吗?那年柔红接到你要去部队的信,一个人去郊外待了很久很久,回来的时候,不幸碰到了流氓,就是她哥哥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柔红。为了救柔红,她哥哥的一只眼睛被流氓捅瞎,为此还遭到了恋人的抛弃。就这样,柔红为了报答他,向你写了绝交信,为了不使你长期痛苦,她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你。”
黎敏的心头深深地漫上一股悲哀,颤抖着声音问:“萧丽,这是真的?”
萧丽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成君见过柔红,柔红也是那么说的。
她告诉成君,那次你去学校找她,她在医院服侍那男同学不知道,当第二天早晨知道后赶到兵站和火车站时,你们已乘车走了。”
萧丽的诉说犹如一把把尖刀在戳着黎敏的心,他凄然地望着萧丽,痛苦地说:“萧丽,柔红为什么要隐瞒?你和成君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过去他总以为柔红的绝情是因为瞧不起他,是因为她另有新欢,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柔红,柔红果真有难言的苦衷。
萧丽理解黎敏的心情,怜悯地望着他,直到他发泄了一会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她才轻轻地说:“黎敏,这次去县里,你去看看柔红的母亲吧。她母亲现在已是我县副县长,每次碰见我,总要询问你的情况,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黎敏的眼里已盈满泪花,他辛酸痛苦,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也是这个小院,也是这幢房子,在院里,曾留下过柔红的欢笑,柔红洗衣服时的身影,可是,一切依旧,却已今非昔比。
第二天报告会后,黎敏在有关领导的陪同下吃了晚饭,婉言谢绝了他们安排的其他活动,万般相思,使他一个人去了柔红家。
昨天下午,黎敏去山上父母坟前扫墓,发现当年和柔红一起栽下的松树已长得枝茂叶盛,两人多高,睹物思人,不禁使他更加想念柔红。
钱彩英正在看电视,见是黎敏,忙高兴地把他迎进屋去。白天两人已见过面,由于人多眼杂,无法细说,此刻,钱彩英拉着黎敏的手,说:“孩子,这几年你辛苦了。”
“阿姨,我对不起你,一直没有给你写信。”黎敏内疚地说。
钱彩英挥了挥手,说:“不说那些,你有自己的苦衷嘛。黎敏,负伤后身体恢复得怎样,还好吗?”钱彩英的眼里充满了慈爱与关切。
“谢谢阿姨,早已康复了。阿姨,柔红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哪儿?她还好吧?”
“还好,她就留在上海。”
黎敏嗫嚅地说:“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事情真相,错怪了柔红。如果不是昨天萧丽告诉我,我根本没有想到柔红会遭受到那么大的痛苦与打击,我真浑啊!”他悔恨、痛苦,不能自制,“阿姨,能告诉我柔红现在的工作单位和详细地址吗?”
钱彩英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她站起身来要去拿笔,想了想又走到电话机旁,对黎敏说:“她这会儿也许在家里,你可以与她通话。”
钱彩英拿起电话,拨了号,电话里马上传来了柔红的声音:“喂,找谁?”
“柔红,我是妈,关涛在家吗?”
“他今晚在校不回来,妈,有事吗?”
“柔红,妈想告诉你关于黎敏的消息。”
“妈,黎敏怎么了?”柔红自从知道黎敏身负重伤,一直牵挂担忧,此刻母亲晚上去电,她的心立即紧张起来。
“黎敏在我身边……”
“妈,这是真的。”也没等母亲再说什么,柔红就连忙急促地说:“妈,你让他听电话。”
钱彩英把话筒递给黎敏。
“是柔红吗?”黎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轻轻地叫了一声,听筒里许久没有回音,黎敏不禁又说了一声:“柔红,我是黎敏,你怎么不说话?”
这次,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了柔红的啜泣声。
“黎敏,你好狠心,这么多年了,音讯杳无,你好狠心啊!”柔红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黎敏的心酸酸的,六神无主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你伤好了吗?你这会儿在丹象?”柔红抽泣了一阵,仿佛想到了什么,“黎敏,你等我,我立即来家,晚上有去甬城的火车,你一定要等我,我想见你。”柔红语无伦次地说。
“不,柔红,你别来,我的假期已到,明天就要回去了。”
“不,我不管,你一定要等我。”柔红啪地放下了电话。
黎敏和柔红通话时,钱彩英去了另一间屋子,这时走了出来。
“阿姨,柔红今晚要从上海来甬城。”黎敏不安地告诉钱彩英。
“难为她委屈相思了这么多年,她来了也好,你们见次面吧”。
“可是,下午我与带队首长通过电话,明天我必须归队。”黎敏无可奈何地说。
“能不能由县委出面再向部队续假一天?”钱彩英说。
柔红想念黎敏,千里赴会,黎敏又何尝不想在他孤苦无依时曾与他相濡以沫的柔红,他默认了钱彩英的建议。
千里之外的大上海此时霓虹闪亮,流光溢彩,柔红放下电话,匆匆留了一张给关涛的字条,也没带行李,便赶往火车站,踏上了去甬城的列车。
与黎敏相爱这么多年,由于意外风波无奈分手,从此音讯查无,只能刻骨思念,今晚知道了黎敏就在故乡,辛酸往事,万般相思,一齐涌上心头,柔红归心似箭,恨不能一步到家,见到日思夜想此生却不能再相爱的情人。
列车到了甬城,天刚蒙蒙亮,车站上还没有班车,柔红急中生智,来到公路边搭了一辆去丹象县的货车。到家时,母亲刚起床。
“妈,黎敏吗?他住在哪里?”柔红也没向分别许久的母亲问声好,就连忙询问黎敏的情况。
望着一夜未睡风尘仆仆的女儿,钱彩英不禁流下了眼泪。
“柔红,你来迟了,黎敏已走了。”
昨天晚上,黎敏和钱彩英去找杭东辉,准备由县委出面向带队首长要求黎敏再续假一天,没想到刚找到杭东辉,甬城军分区来接黎敏的车子也到了那儿。原来英模报告团在甬城是最后一站,任务完成后,原想在甬城停留几天,但部队来电相告有紧急任务,要他们即刻启程回前线。
军令如山倒,黎敏只得连夜赶回甬城,准备翌日一早乘机出发。
“这是黎敏留下的字条。”钱彩英把黎敏昨天晚上匆匆草就的留言交给女儿。
柔红,很想能见你一面,可是不凑巧得很,由于部队有新的任务,我必须立即归队。
这次来家,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真正认识了你,关于你的一切情况,我都已知道,我为你感到骄傲,只有品质高尚的人,心胸宽广善良的人,才会有这种美丽的情感境界。我为自己曾拥有过你的爱而感到荣幸与自豪。
知道你已结婚,知道你已留在大都市,我为你感到高兴,请允许我送上一份迟到的祝福——衷心祝愿你们夫妻生活幸福美满……
柔红的双眼已被泪水蒙住,她泣不成声。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捉弄人?那年黎敏当兵去部队路过大学时去看她,可是她去了医院,两人失之交臂,从此断去音讯五六年。如今她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千里赴会,总以为这许多年来的思念、歉疚、委屈终于有了倾吐的那一天,哪想到黎敏军务在身已离开故乡,再次失去了与他相见的机会。
“天哪!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和黎敏?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让我们一次次地错过?”柔红在心里凄然地呼喊道。
她虽不敢认为自己有多么高尚,但她问心无愧。一直来她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从没做过什么罪恶的事。她的身子软软的,双腿仿佛已瘫痪。她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沙发上,抽搐着身子悲泣起来。
柔红知道黎敏此次离去,又将奔赴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但她无法知道自己何日何地才能和黎敏相见?更无法预料前面等待她和黎敏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