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部队的通知不久就要发下来了,我这次能去部队真是不容易。被聂文虎在电影院门口这么一闹,我几乎身败名裂,臭名昭著。关于我的传闻骤然间多了起来,简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道德败坏的流氓恶棍。这些流言蜚语,不知怎的,居然传到征兵领导办公室去了,幸亏那里的人认识我,知道我还没那么坏,才不至于除名。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引起的,也算是自作自受,报应吧。
张岚,我很想跟你谈一次,很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些时间。可是,我不知该怎么约你,该在什么地方见你,让你上我宿舍,也许你不会来,去沙滩,那儿人又多。我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地方,我们去校后竹林好吗?那里偏僻,晚上不会有人去。
如果你同意,收到信后的这个晚上,七点正,我在那儿等你……
看完信后,张岚把纸条放在心口上,闭上眼睛默默地躺着,内心翻江倒海地作腾着。
“去,还是不去?”张岚不禁深思起来。
聂文虎在电影院门口的吵闹对张岚是个沉重的打击,尤其戎建华在背后调查她,更是使她痛不欲生。从那以后她变了,变得痴呆、恍惚、沮丧起来,除了硬着头皮,忍受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鄙视的目光上课外,她就在宿舍或教室,再也没去校外一次。
刘春艳生活作风不检点是当地有名的,这下可好,电影院的斗殴,就给人们带去了口实,有其母必有其女,张岚小小年纪就如此风流,以后的命运一定逃脱不了重蹈覆辙她母亲的命运。这些日子,张岚和戎建华的关系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必谈的话题。
自己倾满整个心灵爱着他,甚至不惜处女的贞洁,可戎建华竟还要怀疑她。想到这,张岚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把信撕得粉碎扔出窗去。
如果戎建华不在背后怀疑她,调查她,仅仅由于聂文虎吃醋引起冲突与人们的非议,张岚将我行我素,毫不理睬他人的指手画脚,今夜的约会会欣然赴约。可是,戎建华的做法太伤她的心了。他要她原谅他,那她受到的伤害又该向谁讨还与弥补?
张岚虽不清楚戎建华想见她的目的,但她猜想,无非这些天没有亲热了,他感到寂寞了,无聊了,要发泄情欲了,才又想到了她,禁不住她感到一阵厌恶:“见鬼去吧,我才不稀罕再见到你!”
深秋时节,白天越来越短,还不到七点,天色已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人面了。
婉君从黎敏宿舍出来,顺便到厕所去了一下。
厕所坐落在偏僻的东北角,旁边有洞铁门通向外边的竹山,平时不上锁。
婉君解完手,从厕所出来,只听见咣啷一声,恍惚中有人在铁门口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婉君感到好奇,这么迟了,谁还有如此雅兴去这黑窟窿冬的竹林?她不禁走到铁门边向外望了望。
“是张岚吧?我在这里。”随着声音,有人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婉君虽有提防,但冷不丁地从阴森森的竹林里响起说话声,她还是感到毛骨悚然吃了一惊。她从声音中知道是戎建华,连忙回答道:“我不是张岚,是婉君。”
“婉君?”戎建华愣了一下,疑惑地问:“是张岚叫你来的?她自己没来?”
“不是,我只是路过这里。”婉君忸怩地说。
“你见过张岚吗?她在不在宿舍?”戎建华急迫地问。
婉君摇摇头说:“我刚从黎老师那儿出来,还没去过宿舍。戎老师,你在等张岚?”
戎建华默然了一下,说:“是的,婉君,希望你能为我保密,不要告诉人家。”
“你放心好了,戎老师,我会替你保密的。”婉君嫣然一笑,说:“我走了。”
戎建华和张岚的关系,婉君是知道的。张岚有时夜不归宿,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住在母亲服装店里,而是宿在戎建华那儿,婉君也是清楚的。她虽然为张岚的轻率与大胆,为戎建华的放纵与玩世不恭感到担忧与反感,但她毕竟是个善良稳重的女孩,她从没把这些秘密告诉过任何人。
这些日子,人家对戎建华与张岚的议论与流言蜚语,婉君都听得清清楚楚,戎建华和张岚最近互相谁也不理谁,婉君也知道。她总认为,戎建华和张岚狂热的关系经过这些风波会有所收敛,甚至会到此为止不再来往。可是,她错了。风波还没完全过去,两人就掩捺不住在今夜又开始约会了。
“张岚,你太糊涂了。”婉君不禁为不肯悬崖勒马彻底悔悟的张岚感到悲哀。
婉君怏怏不乐地走上楼去,轻轻推开宿舍的门走了进去,她惊讶地发现张岚斜躺在床上看书并没有出去。
“你回来了?”张岚问。
婉君没有像往日那样热情地回答张岚,自从知道她又与戎建华开始约会,婉君有点鄙夷她。同寝室的其他几位女同学去了街上还没有回来,婉君默默地坐在床上捧书看了起来,暗自寻思张岚还真沉得住气,就要去竹林约会了,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张岚还没有打算去赴会的迹象,婉君深感奇怪。
难道张岚忘了约会?想到戎建华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荒凉的竹林里,忍受着黑暗与害怕,焦急地翘首盼望,婉君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张岚,你不出去?”婉君问。
“不出去。”
“没人约你?”婉君放下书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探询般地望着张岚。
张岚忽地坐了起来,条件反射般地盯着婉君,警惕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君轻描淡写地说:“刚才我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碰见过一个人,他说他约了你。”
婉君本不想捅出这件事,见张岚戒备而恼怒的样子,她只得实话实说。
她虽没指明是戎建华,但她相信张岚一听就会明白。
果真张岚阴沉着脸,气呼呼地说:“不错,戎建华是约了我,可我并不想去。”
“这样不好吧?既然你答应了人家,你就应该去,否则让人家呆在竹林里,好像有点不通情理。”婉君有点抱不平。
“谁答应他啦?他这是自作自受。”张岚冷冰冰地说,“就让他等吧,等一夜我才高兴呢。”
“张岚,你太冷酷无情了。”婉君跳下床来,说:“我虽不赞成戎老师的一些做法,但既然以往你们曾经友好的相处过,今晚你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呆在竹林里,他毕竟是你老师,毕竟对你还不错。”
张岚真是气愤极了,不仅由于受了婉君的奚落,而且更使她感到痛恨的是戎建华不该把与她约会的事告诉婉君。幸亏没答应去,如果去赴会的话,不知婉君在背后会怎么想。虽然张岚清楚婉君的人品不错,不会把此事透露出去,但难保她不会在心里轻视她。
“走吧,张岚,不管你想不想见他。趁现在时间还早,你去一下吧,否则他会一直等下去的。你一个人不敢去,我陪你去。”
“不去!”张岚不容商量地回绝道。
婉君仿佛不认识地望了望张岚,又望了望窗外灯火阑珊的操场,生气地回到床边重又看起书来。
见婉君不高兴的样子,张岚愤懑的心有点平静下来。婉君毕竟出于好心,自己如此生硬地对待她太不应该了。张岚走近婉君,真诚地说:“婉君,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这些天来,我时时处处受到人们的白眼与非议,精神几乎快崩溃了,请你理解我,不要怪我行吗?”
婉君见张岚可怜巴巴地向自己道歉,不忍再拉长着脸不理她,于是放下书拉起张岚的手,说:“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去约会,在人们都在非议你们的时候,你们再约会在一起,不小心让人看到的话,传播开去够你们受得了。只是我看到戎老师一个人站在漆黑一片的竹林里怪可怜的。你不知道,刚才我走过去时,他还以为是你,那喜出望外的样子,让人看了觉得辛酸与感动,你不去,他会很失望很伤心的。”
“怎么说呢?婉君,我和他的关系之所以出现如今这种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也许不相信,他竟在背后调查我,怀疑我有什么作风问题。”
“什么?”婉君睁大眼睛问:“他在背后调查你?”
“是的。”张岚点点头说:“更令人可恼的是,他居然去问我邻居的儿子———那个所谓我的对象。那次在电影院门口打架,就是这事引起的。”
“真看不出戎老师是这样一个人。”
“今天中午在路上他塞给我一封信,约我晚上七点在竹林里见面,我一看完就将信撕了。不是我绝情,是他太伤我的心了。”
婉君怜悯地望着张岚,说:“既然他心胸如此狭窄,那就让他等吧,让他受点失望与痛苦,也是应该的。”
婉君嫉恶如仇一本正经的模样,张岚见了,不觉笑出声来,说:“他才不会那么傻呢,他约我七点见面,现在已是八点钟了,也许他早已回宿舍去了。”张岚看了看手表。
“但愿如此。”婉君双手合十,停了一下问:“他就要去部队了,走的那天你去送他吗?如果去,我们一道去,我要去送黎老师。”
张岚伤感地说:“我不去了,因为上次风波发生后,曾传到征兵领导那里,他差点被取消去部队的资格,我去送行的话,也许又会给他带去影响,他的父母也会不高兴的。”
“你听谁说的?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婉君吃惊地问。
“是他在信里告诉我的。”张岚沮丧地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有这样一个家庭,有这样一个母亲,因此,我的人生也就会有这样多的痛苦、烦恼、不幸与波折。”
婉君扑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同情地望着张岚,为她曲折的遭遇,复杂的人生,感到痛心与悲哀。
竹林里漆黑一片,枯黄的竹叶在秋风中索索落下飘满地上。栖憩在竹林里的鸟儿都已沉睡了,偶尔在竹林深处响起一两声凄凉的猫头鹰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戎建华寂寞地站在一棵挺拔的毛竹下,充满希冀地注视着映出校园亮光的小门,等待着张岚。
中午碰到张岚,尽管张岚仍然爱理不理冷冰冰的样子,但戎建华发现张岚内心并不像她的外表一样平静。当他递信给她,她颤抖着手,目光里流露出激动、喜悦与温柔。遗憾的是,关键时刻有人走来冲散了他们。望着张岚匆匆离去的身影,戎建华真恨不得揪住来人痛打一顿。
戎建华对今夜的约会充满信心,如果张岚恨他不理他,那么张岚就不会接信,张岚既已接了信,说明她就不恨他,她就会来赴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戎建华的信心不禁动摇了。
夜光表的指针清晰地已到了晚上九点,超出了约会时间整整两个小时。
他有点后悔刚才婉君离去时,没有让婉君回寝室看到张岚时告诉她一声,催促她快些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萧瑟的秋风吹得竹子左右晃摇,一会儿,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虽然站在浓密的竹林下淋不着雨,但深秋的夜风吹过来,戎建华还是感到了一阵透心蚀骨的凉意。通过厕所外边的亮光,他发现雨幕很密,雨越下越大了。
“看来张岚是不会来了。”想到这,戎建华拔腿跑回寝室。如果不是为了与张岚约会,他是不会去那个鬼地方的。据说学校建房时,靠近竹林边附近都是坟墓,曾挖出过许多尸骨。
衣服已淋湿了,戎建华胡乱地擦了擦身子躺在床上。今夜张岚没来赴约,他感到失望与难过,想到自己为了约会,竟一个人站在阴森恐怖的竹林里近三个小时,他又禁不住一阵后怕。
萧丽,你和成君的来信我已收到了,你们的责备刺痛了我的心,但是,你们没有权利这样骂我,责备我。我对不起黎敏,辜负了他的一片情意,我在这里不想作任何解释,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痛苦也总会过去的,我想。
萧丽,也许说出来有点冒昧,但为了黎敏,我不得不这样说了。你是爱黎敏的,这我知道。你答应我好吗?把爱献给黎敏,去抚慰他的那颗伤痕累累的苦痛的心。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真的……
在黎敏去部队前夕,萧丽收到了柔红的来信。萧丽没想到柔红竟会如此无耻与卑鄙,把无辜的她也牵连进她与黎敏之间的感情纠葛中。她恼怒得没把信看完,就把它撕得粉碎。
黎敏去部队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了,不知为什么,几天来,萧丽的心乱惶惶的,记性变差,做事丢三落四,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折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