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件事情
从小柔的口中,我得知程大夫的年龄应该是四十几岁,在西环医院工作快20年了。前年冬天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向医院提出辞职,但由于他是医院里知名的首席医生,院方最终驳回他的辞职信,并且多次找他谈话,想挽回这位医生。程医生不得已又回到医院,可就在他回来上班的第二天,医院的诊断室里就发生了一次事故,事故对一位病人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在社会上也形成了比较恶劣的影响。
风波稍稍平息后,程医生便离开了医院,而且走前还接受过心理专家的询问,专家建议让他就地进行心理治疗,可他自己执意不听专家的意见,毅然决定自行理疗。程医生多年来进行过很多的病理学术研究,而且得过两次国家级的精神病理学术奖项,他若是提出要自我治疗,那别人也拿不出太多的理由来反对。
我又问了小柔医院里的一些老人,结果种种迹象都似乎在排除着其他人,我渐渐感觉到这个程医生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竹园小区13号楼B座……”这个地址是我用两条精致的好烟换来的,得到地址的当天下午,我就独自坐车去了竹园小区。
我站在防盗门的外面,小心地按动了两下门铃,急促的铃声过后,从门内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似乎是个女的,她那高跟鞋轧着地板嗑嗒嗑嗒地响,我能感觉到那个女的扶在猫眼向门外张望,我便展开笑容伸出左手晃了晃,接下来就又是那个高跟鞋踩地板的声音,最后就听不到声音了。
我站在门外等了五分钟,门还是没开。我将右手上拎的水果放在门边,左手又去按门铃,忽然那面防盗门咯吱一声,打开一道缝,我看见缝隙两头拉着一条保险链,一位面色苍白的老人站在那里,他隔着那道缝隙阴着脸对我说:“请您不要再来烦我了,看病就请到医院。”他一句话说了两个“请”字,我不禁心头一酸,暗想:可能程医生已经被外界的风言风语搞怕了,现在也只能恳请来人,不要再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了。
老人眼睛一闭,随即就要关门送客,我连忙表示说:“程医生,我不是来求医的。”
我真没想到这句“我不是来求医的”竟然能把他给惹成那样儿,他睁大眼睛,冲我骂道:“滚!一群垃圾败类。”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听见门内逐渐安静下来,我疑惑中带着一丝失落,缓步走下楼梯,心里暗自揣测这个程医生为什么会生气,想着想着我又停下脚步,慌忙从兜里取出笔记本,写了一张纸条:
“莫忆兰”,在这个名字的后面我又加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那张纸条放进去以后,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信。
这些天,只要我的电话响,我都会抱着希望立刻去接听它,但可惜直至今天那个我希望打进来的电话,都依旧没有响起,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号码写错了。有几次我真想直接闯进那扇防盗门里去,当着程医生的面把我要问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可我一直都没有这样去做,我总感觉这样做实在是太自私了。
程小姐住进这家医院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在伊克乌拉山上发生的事情。我曾经细致地回想和推理过这半年来的整个经历,我暗中给自己定下了三件必须去做的事情,我不能漏掉一点儿蛛丝马迹,因为这可能就是我找到母亲的唯一机会了。
首先,我必须弄清楚程乐儿那些话的真实性,最直接和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要去问十几年前,这家医院里有没有接诊过“莫忆兰”这个病人。
而想知道这个,有两种方法:一是去医院的档案室里查有关莫忆兰的病例。二是找从前那位接管我母亲的医生或某位护士。十几年前的病例单,恐怕早就被销毁或进废品收购站了,更何况我觉得只有找到当事人,才能真正地让我确信这件事。
其次,我必须再回兰州一趟,因为那里还有一位知情人,况且程小姐一直留在我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先找到程远建筑公司,然后再想办法告诉她在日本的亲人,也好将程乐儿安全地送回日本。关于那个知情人,我没抱多大希望,因为那个所谓的疯子赵老先生,他可能只是程总废弃不用的一颗棋子。
最后,我必须想办法得到那个“秘密档案”或是得知上面所有的内容,因为我实在无法容忍别人在背后操纵和监视自己,我一定要摆脱或是揭开所有背后的秘密,因为我感觉母亲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找到她,不管她是否患上了不治之症。
2.梦话
然而,这些必须去做的事情,我却一件都没有完成,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害怕了,害怕被警察抓,害怕和日本的社团接触,害怕得知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害怕秘密背后的事实。
虽然从分手以后,常森和大胜一直都没有来过杭州看望程乐儿,但他们却寄来一笔不少的钱。接到钱后,我毫不吝啬地用在了程小姐的治疗上,因而程小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可惜她脑部的伤太严重了,一直都没有复原,甚至她都记不起我是谁了。每次我翻开笔记,给她讲述那段经历的时候,她都像是在听故事,她很感激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每天按时按点地来照顾她,在她心里我们只是两位好心的大哥哥。
整整两个多月,我帮助程乐儿恢复记忆,但事实上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除了二十几天前,程小姐在睡梦中说起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梦话,其他的事情她一丝一毫都没有说出来,我甚至还想过是不是程小姐在装傻,但我知道这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说起那晚程乐儿说的梦话,当时是因为张永跟他表姐去了哈尔滨,我就没好意思回去睡,我守在程小姐的病床前整整一夜,直到天微微亮起的时候,我突然被床上的程小姐惊醒了,睁开眼睛我才知道,原来她在做噩梦,口中支支吾吾地说着梦话,我细听后,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诗句,我十分兴奋,知道这些话可能很关键,就急忙抽出笔记本,将那几句诗词记录了下来:
喉笛将事名贵吟,霞光无私赐三酿;细成白土碎樽碧,铺天香玉藏亲王。
当时我完全是凭着她口述的语调,将词面上的每个字一一排列通顺的,最后就得出了这首还算理顺的诗句。但我看着这些字却越发疑惑,我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当面问过程小姐,她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苦思冥想了一整天,还给常森打了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这首诗的来历,常森说这有可能是程乐儿小时候学的一首唐诗吧!他说人要是忽然失去记忆,那离他更远一些的事情,就有可能重新回到他现在这个比较空旷的思维空间里,所以小时候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听了常森的话,我也是半信半疑,只好在网上查找关于这首诗的信息,结果我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诗面上的意思了,还是它根本就不是一首记录在案的古诗,反正我用尽所有方法,还是没能找出一句相似的诗词来。
最后,无奈之下我还是决定暂时放弃对这首诗的追查。
由于一直没能找出证据把这家医院和母亲的事情联系起来,我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再去兰州走一趟,最好可以联系到程小姐在日本的亲人,我想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将程乐儿的下落,告知她的家人。另外我想既然那个秘密档案里记录了我母亲的事情,那我就有权知道档案中的内容,最起码我也应该有资格参与进去。
我揉着发红的太阳穴,浑身酸麻地从按摩椅上挪到沙发上,露着乞求的目光对张永说:“你帮我个忙,好吗?”
张永用力扭了一下脖子说:“啥事?”
“我要再去兰州走一趟,你帮我照顾程小姐,这次只需要一两个星期。”我见他正想要开口反驳,就连忙接口说:“我答应你这次回来,我一定想办法把她接走,还有我保证帮你说合小柔姑娘。”
“你别拿老子开涮,你跟我说这个有啥用啊,人家小柔只对你有意思,我根本就掺和不进去。”
听了张永的这套说辞,我马上就看出他对小柔有多在乎了,急忙连哄带骗地编了一些小柔暗中爱慕他的故事,最后搞得张永终于信以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