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母金樽
从出口刚探出头就看见提着探照灯的程乐儿,她离我们大约有二十几米远,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正是我们视线的死角。叶老二向我点了点头,匍匐着爬了出去,爬到外面后,他立即躲到一个石墩后面,我学着他的样子也爬到一个石墩后面躲起来,见对面的程乐儿并没有察觉,这才伸着脖子朝那个方向看去,探照灯的光线很强,她所站的地方四周被照得很清楚。这地方显然是一座巨大的岩洞,岩洞中间是口极大的深井,直径应该有几十米宽,井口上方烟雾缭绕,程乐儿正站在井口边上,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的出现。
由于距离太远,我们根本就看不到井里的情况,我慢慢移到叶老二身边问道:“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过去看看?”没等他回答,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叶先生果然了得,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回头一看,发现赵露元站在我们身后,用一把突击步枪指着叶老二的后背,我见已经被发现了,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赵哥,你干吗呢?”说完,便想伸手推开他的枪管,谁知他却面无表情地对叶老二说:“你没有话要说吗?”叶老二这才缓缓站起身,靠在石墩上,沉声说:“你认识麻四?”
“不止是认识!”赵露元说。
“这里到底有什么抢眼的货色,值得这般大动干戈?说句实话,我叶某从不贪有主之财,只求个心里明白。”
赵露元笑着从我身边走过,站在离叶老二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下来,抬手晃了晃突击步枪,说道:“只要叶老兄口风够紧,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叶老二定了定神,仰着脑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唉,其实在杭州和你见面的头一回,我就怀疑,你们并非只是找个内行那么简单!”
这时远处的程乐儿也走过来,她将探照灯放在石墩上,摘掉一只手套,表情异常严肃地说:“叶先生还记得今年春天的苏杭六宝拍卖会吗?”
叶老二点了点头说:“那个拍卖会上,麻四爷什么也没买到!”
程乐儿笑了笑说:“那是因为宝贝的主人,就是麻四!”
听了这句话,叶老二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样,猛地跳起来,厉声说道:“夜母金樽是麻老四的?”
程乐儿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答话,赵先生走过来朝她点了点下头,然后毕恭毕敬地将烟点上,转身对叶老二说:“叶先生能说说那个樽吗?”
叶老二定了定神,随即说:“知道夜母金樽的人并不多,我也是无意间遇上这个东西的。我只知道,那个樽虽说不是一件极品的古董,但它却是一件极品的神器!”
赵露元哦了一声说:“叶先生不妨说来听听。”随即便递了一根烟过去,叶老二将烟点上,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然后沉声说道:
“几年前,我到四川跑生意和一个早就断了交的朋友遇上了,这个人早些时候是掘墓的,手里经常有新出土的冥器。所以我就问他最近有没有要出手的货,谁知他却推说自己已经离行了,现在在老家包了山坡种茶,这次是来四川跑销路的。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再问,晚上他邀请我同住一个宾馆,起夜的时候,我发现他床上没人,心里生疑便假装睡觉,等他回来。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他终于进了房间,我眯缝着眼,看到他在我口袋里放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又看了一下我的反应,见我睡得很死,这才放心地躺到床上去。”
我一直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他们对话的意思,看来三个人似乎当我是空气,暗骂:他娘的,再这么下去,我看就只能听叶老二说天书了。
趁他说到关键的时候,我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金樽啊?我都弄糊涂了。”
没等赵先生开口,程小姐就冷冷地喝了一声:“闭嘴!”我见叶老二在一边也暗示我别插话,我只好继续当呆子,听叶老二往下说。
叶老二摇了摇头,继续说:“第二天起来后,我也没问昨天晚上他去哪儿了,一直等到吃饭的时候,我趁机上了一趟卫生间,想弄清楚他在我兜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谁知摸出来一看,顿时就糊涂了,你们猜是什么?”说着话,他抬头看了我们一圈,见大家都是摇头,就神神秘秘地说:“是张密码卡!”
听了这话,大家都觉得疑惑,赵先生马上催着他往下讲,叶老二又要了一根烟,说道:“我当时没仔细去看卡上的内容,等我重新走进餐厅的时候,看见有两个警察正询问我那朋友,随即就意识到他肯定是犯事了,然后就躲在远处朝那边看,那两个警察没说几句,就把他带出了餐厅。”叶老二停顿了一下,猛抽了一口烟。
我刚想问他那朋友到底犯了什么事,只听程小姐说:“我只想知道夜母金樽的情况,请你别扯那么远!”
叶老二瞅了她一眼,继续说:“后来,我托朋友问了局子里的熟人,这才搞清楚他是倒卖文物出了事,可能要判刑。我知道他以前盗的墓穴不少,迟早得进去蹲几年,就没太在意,可是我却通过那张卡发现了他的秘密。那是一张健身中心的会员卡,上面的密码是用来打开储物柜的,我想了好几天,才决定去那个健身中心走一趟,在储物柜里我找到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有一打照片,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夜母金樽,拍得很详细。”
赵先生随即问道:“信封里还有什么,有邮寄的地址吗?”
叶老二摇了摇头:“除了照片,里面什么都没有,信封上也没写地址,只是在背面写着几个字——茶叶70亩360株,至于那些字,我觉得应该是他无意间写上去的,因为他们安溪人多少都会做点茶叶生意!”
我听他这么说,随即就问:“你说70亩360株?”
大家见我又插话进来,很不高兴地看着我,我连忙解释道:“别的我不说,但这茶叶一亩就能种上千株,怎么会70亩才300多株呢?”
赵先生点点头说:“莫炎说得不错,虽说我对茶叶的种植不太了解,但绝不会是这个数字,我看一定有什么蹊跷!”
叶老二没在意我们说的话,只是看着程小姐说:“那你们能不能说说,这次行动到底是什么目的?”
程乐儿轻声笑了笑说:“叶先生好像并没有说夜母金樽的具体情况吧?”
叶老二低头踩灭地上的烟头,缓缓地说:“如果我全说出来,你们能轻易放我走吗?”
程乐儿斜眼看了一下身边的赵先生,厉声说:“不能!”
赵先生抬起手里的枪,朝叶老二的脑门上晃了晃,刚想说话,就听叶老二冷哼一声,喝道:“逼问出来的话,你们愿意相信吗?”
赵先生笑了笑,然后将枪管朝上一仰,竟然把子弹退了出来,甩手便抛入了深井中,沉声说:“现在你可以继续讲了!”
叶老二见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个样儿,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健身中心叫什么?储物柜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照片现在放在哪里?”程小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叶老二想了一下,说道:
“健身中心叫‘东晨’,在乐山,那里的高级会员都有自己的单人房间,所以我在储物柜里找得很仔细,除了衣服,就只剩下那个信封了,至于照片,我卖给麻老四了。”他说完之后,又想补充点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小姐见他这样,随即问:“还有什么吗?”
叶老二顿了顿说:“照你们刚才说的,麻老四已经得到夜母金樽,为什么还要抓着我这条线不放呢?”
程小姐转头看了看赵先生示意让他说,赵露元点了点头,从衣服里边取出一张照片让叶老二看,同时说道:“拍卖会上的这个樽是赝品!”
2.麻老四
叶老二接过照片,拿手电仔细照了照,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到那张照片上的金樽是被玻璃罩起来的,整座樽像一口小水缸,外观像古代人饮酒用的金樽,不过就是个头儿大了点儿。除了体型巨大以外,造型也极为普通,正面镶刻的图像很模糊,似乎是个人形的浮刻,双胸和小腹都很饱满,身体各部位异常圆润,手、脚和婴儿的四肢一样儿,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便问叶老二:“你不是说金樽吗?我看怎么不像是金子做的?”
叶老二大笑说:“金樽其实并不是黄金制成的,要是金子的话,那这个东西的价格可就高了。”说完,他伸手将照片还回去,接着说:“依我看,这个樽的来历,才是它蕴藏的最大价值,麻老四的目的也正是想引出金樽背后的秘密!”
“不,麻老四和你不一样,他是知道金樽秘密的,只不过是想得到真正的金樽或找出更多的线索,而你正好是他抓到的第一条线。”程小姐严肃地说道。
听到这话,叶老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是五年前和麻老四在青藏线上认识的,当时他的车子坏在路上,我就让他搭了我们的车。
出于感激,他非要请大家喝酒,谁知道他酒后失言说漏了自己走私古董的事,幸好大伙儿都是行内人,没人在意他的夸口。从那件事以后,我就跟他渐渐混熟了,后来才知道他在各省都有店铺,生意做得很大,我那小店和人家没法比,所以遇上扎眼的货色,我都会转手给麻老四,从他那里讨点暗票。”
说到这里,他表情无奈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根烟,敲击了两下左手,低声说:“我拿那几张照片去找过很多内行人,大部分都说这东西是战争前夕,给前锋军盛酒用的歃血断头樽,只有两三个人说有可能是古代术士用来作法的神器,直到我遇到一位研究玄学的文教授,他一看便说出来了夜母金樽的名字,而且还说了一些关于金樽的由来。他说夜母金樽在古代玄学里指的就是夜叉的母亲,佛经中夜叉算是天龙八部神众之一,与罗刹同为毗沙门天王的眷属,生性凶猛,体型健壮,母贫父贵,所以生下来就具有双重性格,既吃人也护法,是佛祖的护法神。樽上浮刻的人像就是初生凡界的夜叉,整个图纹象征的是夜母显圣降生祥瑞,至于夜母金樽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文教授没有说,当时我万分恳求他,他才勉强说了一句——芟夷之术,焉能信得!”
我这次算是听出了兴头儿,在边儿上催道:“那后来呢?照片咋会卖给麻老四?”
“一别文教授之后,我查遍了道经和佛经,知道芟夷之术是指一种幻化重生、弃病免祸的道术,就渐渐对金樽失去兴趣了。而麻老四一直对这方面的东西着迷,我就找了个机会将夜母金樽的照片给他看,不曾想他竟非常吃惊,还一个劲儿地问我照片是哪儿来的,我推说是自己在道上收的,那人已然不知去向。当下他就问我照片可否卖给他,我就作顺水人情把照片送给了麻老四,他却硬要塞给我两万元钱,还说只要再遇上那人,一定要留住他。现在回想他当时的样子,的确有点古怪,而且他竟然也能认出这东西是夜母金樽。”叶老二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似乎是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赵先生和程小姐对视了一眼,又向远处的深井看了看,说道:“叶老哥如果想知道什么,那就只有下到井中才能明白,在拍卖会上听了阁下的高见,我个人认为您对金樽的看法很有道理,夜母金樽只是一个承载圣物的器具,而内中之物才是真正的珍宝!”
3.深井
叶老二闻言大惊,疾步走到井口朝下看去,惊诧地说:“这里是人工修凿的洞窟!”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走到井边看,只见雾气弥漫中,有条整齐向下的石梯镶嵌在深井的井壁上。虽然雾气使视线很模糊,但手电照到的地方,还是隐约可以看到石梯沿着顺时针方向,一直盘旋而下,这个深井果然是经过人工修凿而成。我站在最上边的石梯口,忽然有一种想走下去看看的冲动,随即转头问赵露元:“你们刚才下去过了吗?”
赵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有个人从上面掉下来,摔死在井中,我还以为是……”
我会意地说:“你还以为是我们俩,所以就没有及时下去救,对吧?”
说完,我便想起摔下去的常森,连忙拉了拉叶老二的胳膊,想让他陪我下去看看,只见他犹豫不决地望着深井,似乎也觉得常森不会有生还的希望,我鼻子一酸,厉声说:“不管怎样,总要看到老常的尸体,我们才能安心。”
赵露元一听到常森的名字,脸上的肌肉动了动,转头看了一下程乐儿,随即问我说:“掉下去的是常森吗?”
我点了点头,沉声说:“一定是他,留在上边的除了常森,没有男人!”
赵露元听我说得这么肯定,脸色突然就变得非常难看,他拿起探照灯向深井里仔细照了照。
此时程乐儿也起身来到井边,她接过探照灯,向深处的石梯照了照,神色冷静地对叶老二和赵露元说:“麻烦你们两个下去看看,我和莫工留在上面接应!”
听她这么说,赵露元随即便顺着石梯走下去,叶老二用迷茫的眼神看了我和程乐儿很久,直到下面的赵先生喊了一句:“底下看不清楚,拿探照灯下来。”他才向我点点头,拎着灯走下石梯。
我本来也想随他们一道下去,谁知我刚抬脚,就被身后的程乐儿迅速揪住了衣袖,我转身便想反驳,忽然看见她那猫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透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我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转瞬间变得非常陌生,脑子里闪现出这几个月来和她频繁接触的情形,身上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赵先生在她面前的态度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正在我慢慢走回石墩的时候,她竟然尖声地笑起来,笑得非常怪异。我扶着石墩坐下来,没有和她说话,四周一片寂静,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程乐儿忽然对我说:“你很喜欢那个李燕,对不对?”
程乐儿的这句话把我问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心想:几个月来,我和她虽然天天见面,但交谈的所有内容,都没有离开过工程,李燕的事更是只字未提,难道是赵强和她说的?
我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又开口说:“她也喜欢你是不是?”见我不说话,紧接着又说道:“你们大学四年,相互之间接触那么频繁,我想这也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我终于忍不住说道:“程小姐,我不明白你的话,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说:“你的秘密我全知道,而我是谁,你却一点儿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