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本来想把自己的事业放到楚国,学成出山就直奔楚国,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到楚国后,张仪四处寻找门路,在所带的费用差不多用完时,终于混进了楚国相国的府里,于是想伺机脱颖而出。一次陪相国出席酒宴回来,张仪正高兴时,不料闯进一伙人,不由分说把他拖到相府大堂,打了数百下,然后把他扔出相府。原来,相府丢失一块玉璧,有个门客认为张仪很穷而且品行不好,应该是他偷的。张仪狼狈回家,妻子埋怨他,说:“唉!夫君如果不去读书游说,怎么会有这等耻辱呢?”张仪笑着对妻子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妻子一看笑着说:
“还好,没有丢失。”张仪充满自信地说:“这就足够了!”果然,复出到秦国,被秦惠王任命为大良造。
张仪在担任秦国相国时,对秦国的贡献后面再说。先说他对楚国的回报——两欺楚怀王。一欺楚怀王是在修鱼(今河南原阳西南)之战后,齐国出兵打败了赵和魏,并与楚国结成联盟。齐是东方的强国,楚则虎视于南方。因此,齐楚联盟成了秦国的心腹之患,而离间齐楚联盟,削弱齐楚力量就成为秦向东扩张过程中的关键一着。秦惠王更元十二年(公元前313年),张仪再次辞掉秦国相位,南下拜见楚王。到楚之后,他首先派人买通楚怀王的宠臣靳尚,利用他取得怀王信任,并诱惑怀王:“如果大王能够与齐国断绝关系,臣下将请求秦王把商於六百里地方送给楚国。这样,齐国就一定会被削弱,齐国被削弱了,大王就可以使役齐国。这是向北削弱齐国、向西施德于秦而自己居有商於之地一举三得的事情啊。”楚怀王果然中招,不顾陈轸等人的反对,把楚国相印交给张仪,断绝与齐国的邦交。随张仪到秦国商讨接受赠地的特使到秦国后,张仪称病三月不上朝,楚怀王得不到土地,以为秦嫌楚与齐断绝关系不够坚决,因此特派勇士前去辱骂齐王。齐王大怒,一面与楚彻底断交,一面派人入秦与秦王商议共同伐楚。见目的达到,张仪出来接见楚国使者,告诉他“从某至某,广袤六里”送给楚国。楚怀王盛怒之下,派大将军屈句与稗将军逢侯丑等率兵进攻秦国。公元前312年,楚国与秦齐大战于丹阳,结果楚军大败,屈句、逢侯丑和受封有爵位的将领共七十余人被俘,八万楚军被消灭,汉中郡也被秦夺走。战败消息传来,楚怀王简直气得发昏。在狂热的复仇情绪的支配下,他调动楚国全部军队进攻秦国。由于孤军深入,楚军败于蓝田。这次韩魏两国也乘机向南进攻楚国,一直打到邓邑。楚腹背受敌,急忙撤军,只好割了两个城邑向秦国求和。二欺楚怀王是在公元前311年,秦国派人与楚国谈判:愿分汉中之丰(今陕西山阳)给楚国,以同楚结盟。
然而,怀王对张仪耿耿于怀,宁可不要汉中之地,而要张仪以泄私忿。张仪闻讯,欣然赴楚。张仪一到楚国,就被怀王囚禁起来,准备杀掉以祭先祖。但张仪使用种种手段,通过楚国大夫靳尚,向怀王夫人郑袖说情,郑袖请求把张仪放掉,与秦和亲。怀王受夫人蛊惑,又害怕得罪秦国,加上仍贪于土地,权衡再三,最后下令把张仪释放,并且还客客气气地招待他。张仪又趁机游说,楚怀王连连点头称是,马上同意与秦和好,并送走了张仪。不久屈平出使归来,问及怀王为什么不杀张仪时,怀王又后悔了。派人去追却为时已晚。
当然,两欺楚怀王有张仪公报私仇的成分,同时应该也是他连横事业的一部分。但他连横事业的主体,还在“相秦惠,先韩后蜀,连衡齐魏”。张仪离开楚国,接着就前往韩国。到韩国,张仪替韩襄王策划:“韩国应该帮助秦国。秦国所希望的莫过于削弱楚国,而能够削弱楚国的莫过于韩国。这不是因为韩国比楚国强,而是它的地势是这样。如果大王向西归顺秦国,攻打楚国,秦王一定高兴。攻打楚国,利用它的土地,转嫁祸害而使秦国高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计策了。”韩襄王欣然接受,与秦通好。张仪这才回到了秦国,向秦惠文王禀报了情况,秦惠文王念其功劳卓著,遂封其为“武信君”,并赐封给他五座城邑。张仪因此干劲十足,依次到齐国、赵国,再北说燕国,一一成功。结果这番奔走游说,张仪破纵连横,终于实现了他最初的连横蓝图。
总的来说,他是以秦国的利益为出发点的。在整个秦惠王时期,他不仅使秦国在外交上连连取得胜利,而且帮助秦国开拓了疆土,因此可以说他为秦国的强大和以后统一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尽管张仪不讲信义,在外交场上运用欺骗伎俩,为人们所不齿,但是,如果仅从连横家的角度来看,他出色地完成了每一次政治任务,对赋予他任务的国家来说,无疑是有功的。而且,作为连横家的一代鼻祖,他开创了一个局面,为后世的外交家们在辞令和外交技巧等方面提供了一种范式。
(五)连横之杰范雎
范雎是张仪之后连横家中最为杰出的人物,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范雎(ju),一作范且、范睢(sui),字叔,人们也尊陈他为“范子”、“应侯”,战国时魏国(今河南开封)人。早年家境贫寒,虽有满腹经纶,却因不名一文,无以养活自己,只好暂时投靠魏国中大夫须贾(gu)的门下。魏安釐王七年(公元前270年),在须贾门下的范雎,经历了一生中永远难忘的一幕。这年,须贾奉命出使齐国,范雎有幸作为随从。此行的目的是想化解因为参加五国联军攻打过齐国,并逼死了齐闵王的怨恨。到齐国后,齐襄王严厉质问,懦弱无能的须贾一时哑口无言。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范雎挺身而出。严正指出:“攻打齐国是因为齐闵王骄暴无厌,五国同仇,岂独魏国?现在大王承继宝座,应思重振齐桓公、齐威王的伟业,如果老是在齐闵王时的恩恩怨怨上斤斤计较,只知责备别人而不知检讨自己的过错,恐怕又要重蹈齐闵王的覆辙了。”齐襄王一听,怒气顿消。同时,非常佩服范雎的才能,特赐他黄金十斤和酒肉。范雎将这些交给了须贾,须贾退还黄金,只留下酒肉。哪知须贾为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回国后竟到相国魏齐那儿,诬告范雎“持魏国阴事告齐”。
魏齐大怒,命人将范雎打得折肋掉齿,还把他放在厕所中,任宾客便溺。奄奄一息的范雎受尽了侮辱,但他宏图未展,不想这样死去。他买通了看守,谎称已经死去,逃出了地狱。藏匿于民间,化名为张禄。正巧这时秦昭王派遣王稽使魏,范雎的密友郑平安趁机向他推荐了范雎。经过一夜的长谈,王稽认定范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打算将他带回秦国。
秦昭王四十一年(公元前266年),范雎躲过秦相国魏冉的搜捕,给秦昭王上了一道使秦国强盛而使他本身辉煌的奏疏。这个奏疏提出了使秦国能够最终完成统一的两大策略:一是明确地提出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这是范雎对秦国的杰出贡献。这个原则不仅为秦逐个兼并六国最后统一中国奠定了战略基础,而且对后世也有着深远的影响,为中国政治、外交思想史增添了光辉的一页。范雎还为这一战略原则拟订了具体的实施步骤。第一,就近重创韩、魏,以解除心腹之患,壮大秦国势力;第二,北谋赵,南谋楚,扶弱国,抑强敌,争夺中间地带,遏制各国的发展;第三,韩、魏、赵、楚依附于秦之后,携五国之重,进而威逼最远且是当时最强的对手齐国,使其回避与秦国的竞争;第四,在压倒各国的优势下,最后逐一消灭韩、魏诸国,最后灭齐,统一天下。二是推行“强干弱枝”的治国方针,加强中央王权。他向秦昭王奏议道:“臣居山东时,闻齐只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秦王。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接着他又进一步指出:“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重,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广置耳目,布王左右,恐千岁万岁后,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昭王听罢高兴地说:“寡人敬闻命矣。”于是拜范雎为客卿,参与军国大政,主谋兵事。
从此到秦昭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范雎推荐蔡泽担任相国的十二年里,秦昭王罢免了穰侯魏冉的相位,命其回到封邑。后又驱逐其他“三贵”,安置太后于深宫,不许与闻政事。又拜范雎为丞相,封之于应城(今河南鲁山之东),号为应侯。至此,以秦昭王为首的中央政权更为集中了。秦国派五大夫绾率兵伐魏,攻克怀(今河南武涉西南)。两年后,又举兵攻占邢丘(今河南温县东)。在此形势下,范雎又及时地为秦昭王谋划并实施“收韩”之策,在秦军雷霆万钧般的打击下,韩国步步败退,摇摇欲坠。而秦国则在战争中获得了人力、物力等方面的巨大补偿,实力更其强盛,因而东进步伐大大加速,扩大了对赵、楚两国的战争规模。
后来,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曾高度评价范雎对秦国的建树和贡献:“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范雎上承孝公、商鞅变法图强之志,下开秦皇、李斯统一帝业,是秦国历史上继往开来的一代名相,也是我国古代在政治、外交等方面极有建树的谋略家。
二、纵横典籍
纵横典籍是指纵横家所著述的著作,还包括并不是纵横家的思想家撰写的具有很强纵横思想的著作,但是如《韩非子》、《商君书》、《孙子兵法》、《管仲》、《荀子》、《论衡》等著作不在其列。根据这样的界定,除了本书前面所选的《鬼谷子》、《张子》、《苏子》、《战国策》、《人物志》和《长短经》六种外,再补充二十四种,我们在这里做个简要的清理和解说。
(一)第一清理:《汉书·艺文志》的纵横典籍
纵横典籍的第一清理工作,是东汉史学家、文学家、目录家班固做的,他对纵横典籍的基本理念是:“从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
三百,使于四方,不能颛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在这样的理念下,他收辑十二家一百七十篇,辑录到《汉书·艺文志》里。除《张子》、《苏子》前面已经有了介绍外,其余十家,简要介绍于下:
《庞煖》二篇。为燕将。庞煖(约公元前320—前236年),“煖”字又作“援”、“焕”,即现在常用字中的“暖”,庞煖大约是庞葱的后人,也可能是庞涓的后裔。班固自著庞煖“为燕将”是失误,因为庞煖一直在赵国效力。早在赵武灵王时,庞煖就曾经与武灵王论兵,为武灵王阐释了“百战而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的深刻含义。赵国后来出现的赵奢、廉颇、蔺相如、乐乘等人,似乎都是他的晚辈。公元前243年,北边守将李牧率军攻克了燕国的武遂(今河北武强西北)和方城(今河北固安西南),但是代、雁门、云中各郡尚需要将领驻兵防守,李牧无法回到邯郸长期担任赵军统帅。年近八十的庞煖经过御试,担任统帅。次年,庞煖大败燕国名将剧辛。悼襄王五年(公元前240年)的秦赵曲逆(今河北顺平)尧山之战,杀死了显赫一时的秦将蒙骜,大败秦军。战后,赵、楚、韩、魏、卫五国联军合纵抗秦,庞煖担任主帅,于公元前241年收复了秦国从赵国夺去的寿陵(在当时恒山一带)。接着又分路出蒲阪,进展顺利,至蕞(今陕西临潼北)时与吕不韦所率迎击秦军相遇,这已经是咸阳的大门口了。楚军探知秦国将全力攻打自己时,自行东撤,此后便迁都于寿春。四国军队闻楚军先退,军心动摇,都请退军,庞煖只好应允。于是,韩、魏、卫之军也都回国。尽管庞煖富智谋,善纵横,但联军同床异梦,协同不力,终于无功而返。从此,山东各国再没有实际的合纵抗秦军事行动了(后来赵、燕、楚、越四国曾有形成合纵的态势,但是被秦国姚贾破坏,死于襁褓之中)。悼襄王九年(公元前236年),庞煖率领赵军主力北上攻打燕国,秦军趁机攻打并夺取了赵国南部和西部,赵国损失惨重,赵悼襄王因此郁闷而终;庞煖也又累、又急、又气、又怨,再加上年已八十五岁,也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庞煖不只是一个战术家,还通黄老之学,并且是战国时代最后的合纵家。
庞煖的著述成《庞煖》一书,《汉书·艺文志》在《兵家略·兵权谋家》
又列有“《庞煖》三篇”。王恺运《题鹖冠子》又说:“隋志道家有鹖冠子三卷,无庞煖书,而篇卷适合。隋志误合之。凡庞子言,皆宜入煖书。”这样一来,《庞煖》一书就有兵家、道家和纵横家三种性质。钱穆先生《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庞煖剧辛考》认为庞煖即冯谖,其依据是“《李牧传索隐》:‘庞煖即《兵政篇》有庞子问’,而虞般佑《高士传》亦云:‘冯谖师事鹖冠子,后显于赵。’是亦以庞煖为冯谖。《汉志》纵横家有《庞煖》二篇,班固云:‘为燕将’,燕盖赵字之讹。兵权谋家又有《庞煖》三篇,是庞煖习纵横之术而言兵,为人将帅,殆犀首、甘茂之类也。《史》、《策》所传冯谖事,正为纵横游士者言。”
钱先生“庞煖即冯谖”说似乎还有待考证,但是,从《鹖冠子》中的庞煖对武灵王、悼襄王的回答看,的确是“正为纵横游士者言”。不过,《庞煖》不是他本人的亲自著作,而是他的门人弟子辑录的,李学勤先生在《走出疑古时代》中说:“庞煖死的年代是已知的,书中称呼他作‘庞子’,是庞煖学生的口吻”,应该是正确的。
《阙子》一篇。阙氏的名字、生平事迹没有别的记载,目前无法考证。《后汉书·孝献帝纪》李贤注引《风俗通》云:“阙,姓也,承阙党童子之后也。
纵横家有阙子著书。”阙氏大约是战国后期人,纵横家人物。《隋书·经籍志》
云:“梁有补《阙子》十卷,《湘东鸿烈》十卷,并元帝撰,亡。”《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梁元帝补《阙子》十卷。知《阙子》南朝梁时已佚。今梁元帝所辑补《阙子》亦佚。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从《水经注》、《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书中辑录佚文六则。孙启治、陈建华《古佚书辑本目录》按语称:“原书不过一篇,元帝乃补成十卷,未详所以”,“《阙子》自《隋志》已不载,诸书所引者疑是元帝之补作。”作为纵横家学派人物的阙子,能提出与本学派相悖的言辞理念,预示了战国后期各家对纵横捭阖言辞之风的普遍反思。
《国筮子》十七篇。国筮子的名字、生平事迹也没有别的记载,目前无法考证。疑为战国晚期由巫史一类学者撰写的故事型纵横专著。
《秦零陵令信》一篇。秦相李斯。秦零陵令,时代、职务已经很清楚;信,似乎是名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记载。内容当然是“难秦相李斯”;其次,《文选·吴都赋》
刘渊林注引秦零陵令上书云:“荆轲挟匕首,卒刺陛下,陛下以神武,挟揄长剑以自救。”可见,对今天我们赞颂的“荆轲刺秦王”持否定态度,体现的是纵横家重实效而轻道义的思想。
《蒯子》五篇。蒯通本名彻,因为避汉武帝刘彻的讳,汉代书籍才改为“通”,后世沿用。
蒯通是范阳(今河北涿州)人,是汉初出名的谋士、辩士、纵横家,生平事迹请读《汉书·蒯伍江息夫传》中的《蒯通传》,不复述。《史记·田儋列传》:“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首。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策。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汉书·蒯伍江息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