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是夜半,即便是宫中女医,也都已经休息,这是要去请谁。夜翕急得满殿踱来踱去,如花忽然大喊:“皇妃的脸怎么变色了。”夜翕凑近一看,整张脸都已成紫红色,再抚开衣袖,手掌也都紫胀。他顿时一惊,心里已猜到七八分,便斥问:“今天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如花颤颤巍巍答道:“不过是平日里的粥食,因皇妃身子刚刚痊愈,奴婢们也不敢让她吃得太杂,所以不过是平常小菜。要说有什么增添的,就是多吃了几口燕窝粥。”夜翕沉下眼帘,遂问道:“哪里来的燕窝?”如花忙道:“是几日前太子妃送来的。”
夜翕听到这里,心中一痛,但只面无表情地呵斥道:“还不都退下。”如花如玉却不肯退下,嚷求道:“四皇子,求您想办法救救皇妃吧。”夜翕握着蓁蓁的手,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们也退下吧。”
蓁蓁在腹痛中痛晕过去,几乎失去知觉。等她有了模糊的意识后,她拼命想睁开双眼,奈何眼皮沉重,怎么努力却是徒劳。但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喃喃私语声。
一沉郁的男声传来:“殿下,皇妃已经服了解药,暂无性命之忧了,请勿担忧。只是这红颜枯骨的毒性太过猛烈,皇妃还得休息一段时日才能完全康复。今夜辛亏殿下发现得早,再晚一个时辰,等毒液漫布全身的时候,便是有了解药,恐怕也无用了。”
“我知道了。宴渊,多亏有你。不过,我没想到,如雪竟变成这样。”夜翕狠狠道。
“说到这里,还请殿下看在卑职的份上饶过如雪这一次。我知道,她这次是有些过分,差点害死皇妃,误了大事。但你我心知肚明,为何如雪会有如此举动,她一向循规蹈矩,谨遵殿下的吩咐。今日之事,她也是爱之情切啊。这些年,她为殿下牺牲的,不必卑职一一倾诉,想必殿下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数吧。况且,发生这样的事,错不全在如雪身上,殿下也该反省下自己了,您最近是不是太过在意某个人了?”
夜翕冷冷道:“宴渊,你想说什么?”
那人笑了笑道:“我要说什么,殿下应该一清二楚,何必多次一问。如雪虽是我的妹妹,我也理应为她求情。但殿下更是我的知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这位皇妃的出现,是不是搅乱了殿下的心性,以致忘了自己的使命。果真如此,我和妹妹多年的努力也都白费了。所以,还请殿下细想,这一切究竟值不值?殿下与我自幼相识,殿下的脾性我最了解,我也从未见殿下为了区区一介女流动怒过。如今,一切是不是太过反常了?自从南城的七公主嫁进北翕宫,我见殿下日日沉浸在儿女情怀中,为她忧,为她喜,卑职都心存介怀,更何况是如雪。她爱慕殿下多年,殿下不是不知。最后嫁给殿下的不是她而是旁人,换作谁都心有不甘。所以请殿下看在妹妹多年来的痴心付出,饶过她这一次。我定会好好教导妹妹,让她安分守己。但同时也希望殿下顾及一下妹妹的感受,不要枉费了情谊。这位七公主,殿下远着她些更好。”
夜翕沉顿了一下,才说:“宴渊忧虑了。我何曾动摇过。只是这林蓁蓁身份特殊,她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你别错想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难道你以为我对她处处示好,是真的爱上了她吗?你错了,宴渊。这些年你一直研制毒药,可知这世上有一种毒是无药可解的,那才是最厉害的毒。有了这种毒,你才可不惧一切人心,成为人上人。”
宴渊惊愕道:“那是什么毒?竟比红颜枯骨还狠?”
夜翕无奈笑道:“那是爱的毒。一旦沾染上,便万劫不复,无药可解。我和蓁儿之间,需要的就是这种毒。我要让她完全信任我,完全依赖我,并且离不开我。最好,还要有一个东西维系我们这种互相依存的关系。我原本考虑过孩子,但似乎还太早,只能缓缓吧。我再另想办法。总之,对蓁儿,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以后的事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说完,他口中涩了涩,又说:“如雪太冲动,最近更是任性妄为,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好好管教一下她。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去办吧。我这边,你固然也放心,她林蓁蓁,始终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怎么都跳不出我的棋盘。我们只需好好利用,不让她脱离了控制,那后面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未来的棋局,她的作用必不可少,宴渊,你也要帮忙照看些,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听到这里,蓁蓁逐渐清醒了意识,她的心一阵冰凉,只想狠命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夜翕,无奈只在屏风后瞧见两团黑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始终看不清面容。等她挣扎着要起来时,却惊动了那边说话的二人。一转眼,一团黑影从窗子越过,凭空消失了。
夜翕摇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慢慢地向她靠近。他还是一脸沉静的样子,还是那样宠溺的眼神,此刻却在蓁蓁眼中虚渺了起来,那么不真切。她闭上双眼,让自己沉入黑暗。
一生中,她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靠近过死亡,也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接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