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翕停在帘帐外,静静地看着帐内那张熟睡如同婴儿的脸庞,一言不发。蓁蓁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沉入梦中。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不要再面对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天对她开了两次玩笑,第一次是重返南宫,让她不小心窥见帝后苦心经营的秘密,正是那个秘密才使她成为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再无温存可言;第二次是重返北宫,她以为她来到的是宁静之乡,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远离宫廷斗争的漩涡,却不知自从踏足,便已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她以为她和夜翕都是别人的棋子,想要逃避做棋子的命运,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棋子。
如果能够永远睡在梦中,不问人情,那该有多好。
如果死亡可以终结一切,带走一切,那该有多好。
然而有梦就有醒,有生必有死,这是宫廷生存的规则。
蓁蓁在清晨醒来,见夜翕尚在轮椅上沉睡,便又闭上双眼,重新入睡。直到午间,觉得周围悄然无声了,她才微睁双眼,一看帘外,竟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昨夜夜翕和那个不速之客宴渊的谈话,她基本上都听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大致了解了,而最重要的是,她终于亲眼目睹到夜翕的真面目。若不是这偶然的一瞥,她怎会知道,这个一直在她耳边说情话的人,许她一生幸福的人,独占她一生的人,原来只是打着爱的旗号,利用她对他的信任,来完成他宏图伟业的骗子。也许从一开始,这场单向的爱情,就只是一场交易:南城获得了和平,北城获得了喘息;夜翕获得了筹码,而她获得了孤独。如果他对她还有爱的话,那么这段感情注定是世界上最孤独的爱情,因为它不会有任何回应。
“你醒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夜翕忽然的关切,吓得蓁蓁猛然收回思绪,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那细长的眉,如星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脸和飘飞的长发,组成了一副多精美的面具,怎么她以前就没发现呢?
“蓁儿,你在看什么?让我看看你的脸,有没有恢复?”夜翕温柔一笑,刚伸出手,就被蓁蓁挡回去了。她转了一个身,背对着他。夜翕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几秒才放下来,自嘲道:“许是你身子还未恢复完全,一早我就命人炖了补药,估计已经熬好了,我让春花送过来给你喝。”说完,便喊春花。
蓁蓁直言道:“不必惺惺作态了,我死了不是更好么。”
夜翕愣了愣,问道:“何出此言?我守了你一夜,难道就为了等你这句话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晚……那晚是我的不对,我太心急了,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放心,我会等,等到有一天……”
蓁蓁打断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说什么?”夜翕迟疑了一下,才问。
“我说我和你永远不可能。夜翕,你别想欺骗我。我不会妨碍你的人生,也请你别妨碍我的。我不想和你们北宫的人有什么瓜葛,你就当我死了吧,没有我这个人。我们从未相识,互不干涉,你追你的梦,我走我的路。”这些话在她心中埋藏已久,若不是昨夜之事,她也不会贸然说出。如今趁此机会,划分界限,更好。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憋了很久了吧?怎么今天肯说出来?你!给我一个理由!”说完,夜翕便掰过她的身子,直直地看着她,两眼怒火中烧。她稳稳地与他对视,笑道:“对,是我的心里话。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上天开了个玩笑,把我们拉到了一起。但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一天快乐过。你要是还有良知的话,就放我走,或让我死,我才能以此解脱了呢。夜翕,你别以为你是北宫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也别把我当傻子,任由你瞒骗。”
夜翕听完,颓然地放开她,冷笑道:“你想解脱?我偏不让!你想离开?那我现在就下令,不许你踏出北翕宫一步,永世不得回南城!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要让你余生每时每刻都对着我,不许离开我半步!你的一生,全在我手里,你的一切,我说了算。”
蓁蓁听了,自讽道:“夜翕,你这样有意思么?”
夜翕并不回答,怒喊道:“春花,还不把药端进来!”说完,一群宫女太监推开门,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春花端来药汤,夜翕边接药汤,边呵斥道:“昨天是谁替皇妃煮的燕窝粥,拉出去每人各打二十大板子!看你们以后还长不长记性,敢给皇妃乱吃东西!”蓁蓁看见如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她顿时气不可遏,说道:“不管她们的事,为什么要处罚她们!”夜翕就像没听见一样,只示意两个掌事太监将如花和秋月拖出去,顿了顿声,才说道:“皇妃心软,你们才会如此胆大妄为。今日算是小惩大诫,你们可要长记性了。以后服侍皇妃,再出差错,可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好,都下去吧。”
人都出去后,蓁蓁伏在床榻上,冷冷道:“你这么不明是非,只会让我更恨你。”夜翕笑了笑,重新端起汤药,说道:“来,先别管下人们的事了,把汤药喝了。近来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应当注意调养的。是我照顾不周,以后定会好好照顾夫人的。”蓁蓁听了随手一挥,却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泼了夜翕一身。他顿时怒不可遏,呵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蓁蓁只淡淡说道:“放了如花和秋月,我自己喝药。”夜翕听了愣了愣,最终还是气急败坏地推了轮椅到殿前,向外大声呵斥道:“还不停手,一个个这么喊天喊地的,吵到皇妃休息了,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