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岛上歇息一夜后,蓁蓁精神复原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北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夜翕见她气色好了些,来不及辞别神医,便带着一行人重新登船,匆匆往北而去。这返程之路的确漫长曲折,半个多月过去,他们还在海上飘荡。而船越往北城靠近,蓁蓁的心就越忐忑。
而当船一驶入北城领土范围,蓁蓁明显感觉到气温的骤降,冷空气弥漫整个海域。从离世同那里带来的草药,勉强遏制了她身体病症的复发。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时的,体疾尚且有药可医,心疾却是无药可治,她的心病是好不了了。这船持续航行了四五日,从北面吹来的冷风充斥整个船舱。如花如玉也冻得发抖,连叹道:“天气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凉了!”如玉又说:“公主,你在这里站很久了,冷风刺骨,不如去躺着吧。”
蓁蓁摇摇头,嘱咐她们二人:“看来,北城已然入冬了。你们去找几件厚点的衣裳穿,免得冻坏了。”如花笑道:“公主,我们不怕冷。只是我们离开北城不到一个月,怎么天气说变就变?”如玉说道:“算算也到十月了,北城的冬天漫长得很,这才刚刚开始吧。公主,你的身体才恢复,要注意保养,不要在风口里站太久了。我给你倒杯热茶吧,喝了暖暖身子。可好?”
几杯热茶下怀,蓁蓁感觉浑身无力,如花如玉便服侍她睡下。她躺在床上,冷空气将她包围。真的好冷,南城从来不曾这样冷过。如果还在南宫,那里现在应该是姹紫嫣红开遍吧,菊园的菊花她还没来得及去看。这次仓促的南行,不过个月光景,然而一切却天翻地覆地变了。她带着满腔的怀恋重返南宫,没有迎来她想要的温情呵护,却送走了最爱她的南帝;她想留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可以停驻的理由。是的,她不再是南宫的小公主,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孤儿而已,甚至身份不明。夜翕说北宫是她的家,可是一个孤儿也可以有家么?如果她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北宫没有人会容纳她,毕竟她与他之间只是一场政治联姻,当政治的合谋因素失效了,谁还会顾及为政治牺牲的她和他呢。连夜翕,也身在棋局中。他们都是政治的棋子。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陆离拿着纸鸢在前面跑,南帝和南后拉着她的手在后面追,南帝一个劲地喊道:“陆离,等等你妹妹。”南后笑道:“蓁儿,快去追上你哥哥。”蓁蓁冲陆离的背影叫道:“我要来了!”陆离一回头,笑道:“你追上我,我就把纸鸢送你。”蓁蓁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倏尔南帝南后都不见了,再一转身,陆离也不见了,只剩一只寂寞的纸鸢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飘着。一阵风吹来,纸鸢也被卷入更远的地方,消失不见。她忍不住哭道:“你们去哪儿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正哭着,蓁蓁迷迷糊糊地听到夜翕的呼喊,她费劲地睁开肿胀的双眼,头晕体热,只得无力一笑:“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夜翕还握着她的手,红血丝布满双眼。蓁蓁又问:“你怎么了?”如花哭诉道:“公主,你都昏睡两天了,怎么叫都不醒。”夜翕却道:“你们都出去吧,准备一些热粥和茶水来。”
蓁蓁这才有了些意识,她随口便问:“我们快到北城了吧?”夜翕“嗯”了一声,她又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去歇息吧。”夜翕满眼倦怠,却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的船现在北上,天气越来越冷,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就和我说。我看你带来的衣服都不够保暖,等入宫了我让人给你做几套大毛。”她点了点头,半响不语,夜翕又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事?”蓁蓁心里一慌,忙笑着掩饰道:“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天气骤然变冷,有些不适应而已。”夜翕听了,思忖道:“自从离开南宫,你就心事重重。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责怪你,而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这里。你不需要对我掩饰什么,你完全可以信赖我的。”蓁蓁无奈一笑,问道:“那如果说我并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会怎么样?”她心里清楚,他们的缘分只是建立在各自的身份之上,没有了皇子与公主身份,什么都不存在。
夜翕听罢愣了一下,却道:“无论你是什么样,你的身边只能是我。”蓁蓁低垂着脸,不敢看他。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是的,她心虚了。她从来不敢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把他当作若有若无的存在,也把自己当作别人的影子。因此,久而久之,她对他只有虚幻的应付和敷衍的笑容,而他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也都成虚幻的了。
夜翕又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北城已入冬,海上四处弥漫着寒气。是我考虑不周,出行没有多备草药,以致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好在我们的船正昼夜兼行,你再忍忍,马上就到北宫了。”
正说着,如花如玉端来了热粥和茶水。夜翕盛了一碗过来,蓁蓁忙起身,说道:“我自己来吧。你也吃些吧。”他也不勉强,将粥递给她,自己也去盛了一碗。如花如玉见罢,悄然退出门外。
此刻,夜也有些深了。只听船外朔风呼啸不停,海浪翻腾不已。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一盏残旧的灯照着他们。在这样的喧哗中,蓁蓁感到前所未有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