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置若罔闻,正跪地为小奴把脉。突然,他余光看到腰带上系着的环佩上,一颗晶石莹光闪烁,愈来愈亮。
惊喜于他眼里一闪而过,他不由得低声惊呼:“玄女泪!”继而猛地扯下环佩,站起来环顾四周,见到一个女子便凑近观察手中环佩,惹得周围女子都大呼“流氓”。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环佩莹光不再,恢复如初,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思绪被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打断,原是那小奴清醒了。鲁班连忙将他扶起,小奴眼眸迷离,干裂的唇口半张,“咿呀”似乎要说什么。
鲁班瞬间明了,从背囊掏出水囊喂他喝水。小奴喝了水,意识清醒一点,在鲁班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你叫什么名字?”鲁班柔声问道。
小奴用如同暗夜的星空般深邃黑亮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他俊逸的眉眼,继而伸出两根沾满血和尘土的手指,在覆着薄雪的地上交互点着。
“踏雪?”鲁班立刻会意,“很好听的名字。”小奴点点头,眼睛里似乎有流星闪过。
“你家在哪?可有家人?”鲁班继续问。
小奴眉眼溢着悲伤,不敢直视他,低头轻轻摇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鲁班一时不知如何安置他。
突然,他手中环佩复又光亮,鲁班好一会才意识到,眼前的小奴或许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你是女儿身?”鲁班冷不丁地问道。
踏雪愣了一下,不敢直视眼前从天而降前来拯救自己的俊美男子,瞳孔放大,木然地点头。
她没有看到,鲁班嘴角勾出一道弧度。
鲁班背着虚弱的小奴回到饭馆,看到已经在大快朵颐的百柳,一桌子的佳肴呈现出风卷残云后的萧条景象。
“你把人救上来了?“百柳听出鲁班的脚步,拼力噎下一大口饭菜后问道。
“嗯,你怎么点那么多?”鲁班不满说道,他一坐下,看到盘子堆满了桌面,脑门上写着不悦。
“这不是多了一人解决吗?小二,多上一副碗筷!”百柳嘴里塞满菜肴,朝门外喊。
“她身体虚弱,不宜吃荤,小二,上一碗肉粥。”鲁班摇头反驳道。
“你打算怎么安置这小孩?”百柳冷不丁问道。
“带她回去。”鲁班夹起一块豆腐,小口小口小口地咬,和旁边百柳的饿狼扑食形成鲜明比较,看得坐在对面的小奴一双黑亮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以为你是开慈善堂的吗?”百柳听后差点被一块鱼骨头噎到。
“她就是我一直在外要找的人!”鲁班不紧不慢地吃着。
“敢情你一直要找的不是我?!”百柳生气地扔下筷子,如一个孩童般撒娇道,颇有吃醋的意味。
“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是顺便找你罢了。”鲁班瞥了他一眼。
“……”百柳一时语噎。
待酒足饭饱,鲁班先在对面“客福临”客栈安置好老少二人,然后上街为二人置办了几件衣物。
在房间里,鲁班小心翼翼帮踏雪褪下肮脏破败的衣物,她背部的新伤粘连着粗麻布料,撕下衣物又加大了创口,看得鲁班都感觉疼,可踏雪却一声不吭,只余她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鲁班帮她身上的伤口上药后,踏雪就沉沉睡去。
这时,已经更衣沐浴好的百柳过来邀鲁班同去附近的一间茶馆品茶。茶香四溢,流连于鼻尖,氤氲在嘴里,鲁班全身心得以放松,连日赶路的疲惫瞬间得到缓解,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十年了!十年里,他走遍凡域各个角落,只为完成那人所托。如今,不仅找到了那个女子,还不负师父的遗嘱,看来前几日临时改主意转道先来万历城是对的。
“那小孩可是哑巴?”百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意思?”鲁班一愣,下意识以为百柳在开玩笑,可细细思索,觉得有点不对劲,从救下她到刚才,始终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
夜深人静,皓月高悬,惨白的月光为万历城披上一层凄冷的萧瑟。
护城公府邸,一个房间仍烛火通明,那是护城公秦大人的书房。
”爹,您不知道,那个刁民他当众让孩儿出丑,还打伤孩儿和一众下人。他还在大庭广众下骂您不是东西呢?这不是打您的脸吗?”秦二少爷跪在他爹面前,满脸沮丧地诉苦道。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大胆,不把老夫放在眼里。”护城公生气得灰白胡子一抖一抖,剑眉斜上鬓角。
“一定要好好治治他,否则百姓都不把您放在眼里,这以后还怎么有威严治理万历城呢?”秦二少火上浇油说道。
“那你想怎么惩治他?”护城公反问道。
“派您手下几个懂灵术的高人去收拾他!”秦二少眼睛发明亮,心想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我怎么听说是你虐待了一个小奴,才让人家教训了一顿的?”护城公斜眼盯着自己儿子,阴阳怪气地说。
“爹,那不叫虐待,谁叫他胆敢出逃,孩儿那是教训他,以儆效尤,否则其他家奴也动出逃的歪心思该如何是好?”秦二少提溜着眼珠为自己开罪。
“这件事先不谈,砚龙刀是怎么回事?”护城公厉声问道。
秦二少听出他爹语气的变化,心瞬间被提了起来,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只是一把刀,我买来玩玩而已!”
“上古神器你买来玩玩?你怎么不卖了你自己?”护城公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给了秦二少当头一个爆栗,“三千万两!你哪里来那么多银子?说!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哎哟,爹,我没有啊!”秦二少蹦着躲开,说着又挨了他爹一个爆栗,“那是我在城里开的几家赌坊和胭脂地挣的钱!”
“你说,你长大了,在外面干的那些勾当,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干涉过你了?可你真是越发狂妄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你的恶名已经传遍半个中原了,你是不是想传到神都那位老祖宗耳里,诛我们家九族啊?”护城公一个脑袋两个大,拳头打疼了,顺手抄过身边一根鸡毛掸子,追着儿子满屋子揍。
“爹,我再也不敢了,您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秦二少抱着他爹的大腿跪地求饶道。
“哼!来人,将二少爷软禁房间一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他出门半步!”护城公扔下鸡毛掸子,招来下人吩咐道。
秦二少听后脸色铁青,抡起衣袖抹了抹刚才拼命挤出的几滴眼泪,收回了刚才软趴趴的求饶姿态,变回了原来嚣张跋扈的面孔,气呼呼地跨出门槛回房。
“哎,都怪老夫,夫人早逝,为了弥补他缺失的母爱,这些年太溺爱他了,真是宠得这逆子越发无法无天,这该如何是好?”秦二少走后,护城公气得腿一软,站立不稳,向后依靠在墙边,无限悔意涌上心头。
月朗星稀,万历城沉睡于一片宁静,只余更夫打更的声音。
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在“客福临”客栈窗外,向一间屋子投进燃着迷药的纸包,等待一盏茶的时辰后又向里面扔进酒坛和火把,屋子一瞬间陷于一片火海之中。
不一会火势蔓延开来,整个客栈都被惊动了,人们纷纷起床打水灭火,可火势越来越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火光冲天,整个万历城的小半边天都被火海映红。
另一边,在临街茶馆的鲁班从窗户发现了客栈方向的火光,心里大呼不好,撇下百柳从二楼窗户飞出去。
站在客栈南墙旁的屋檐,鲁班往街上看去,一群及时从火中逃生的人们惊魂未定,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杂一起,和着浓烟,场面一片混乱。
鲁班正大双眼焦急地在人群中扫视,始终没有找到踏雪的面孔。
他心中开始无限懊恼,自责不该留她一人在客栈休息。
他几次想钻进火海,可次次都被热浪给逼退。于是他气沉丹田,素手在胸前翻飞,运起周身灵力到手掌,继而猛地向地下拍去。
地上瞬间冒出无数粗壮的树茎将客栈的南墙包裹。绿叶不断长出,郁郁葱葱覆盖住熊熊火焰,南墙的火焰逐渐熄灭。
他顺着穿插进窗户的树茎跑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客栈,满目疮痍,梁柱大部分已经被烧断,已经辨不出原本的房间在哪里。
他心里如同石头梗塞,凭着记忆找到踏雪屋子的大概方位,钻进残垣断壁,四周墙面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火苗,他没有发现踏雪的影子,甚至是尸体。奇怪的是,地上有一大摊水渍。
踏雪去哪了?他不禁想,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没有尸体,就说明她还有生还的可能。
他跑到街上,四处搜寻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她:“踏雪!”
挤过混乱的人流来到她跟前,这才发现一个白衫少女正在蹲地帮她拍着背。
白衫少女用余光看到有人走近,抬眼起身,在眼神汇聚到鲁班脸上时,有那么一瞬的恍神: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踏雪,你没事吧?”鲁班蹲下和踏雪齐高,左右查看她的伤势。
“她没有大碍,只是被烟雾呛到了。”白衫少女摸着踏雪的头,安慰他道。
在确定踏雪没有受伤后,鲁班起身朝白衫少女抱拳感谢:“多谢姑娘的对在下妹子的救命之恩。”
白衫少女莞尔一笑,说:“不必客气,要不是在我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间的咳声,也不知道还有人被困在火里……”她还未说完,就被远处跑来的另外两个穿同样白衫的少女打断:“师姐,火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迄今为止发现了三具尸体,好像是掌柜和两个房客。哦对了,我们在南面的一间房闻出了火油的味道。”
那个被称为师姐的少女说道:“看来,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快抓住他们,火是他们放的!”现场忽然响起沙哑的喊声,如平地一声雷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炸开。人们纷纷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瞎老头指着不远处倒地准备爬起来的几个男子叫嚷着。
老头周围几个靠得近的体壮男子闻后,下意识朝那几个准备逃离的男子扑过去,死死将他们摁在地上。
“大师兄?”待鲁班看清那人的脸后,讶然道。
“瞎老头,你凭什么说大火是他们放的?”周围的人纷纷问道。
“我听到他们在那窃窃私语,这火就是他们放的,还说要回去向少爷交差。”百柳解释道。
“老瞎子,你休要胡说八道,你离我们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那被钳制在地上的几个人狡辩道。
“我是瞎子,听觉自然比普通人要灵敏。”百柳撇撇嘴。
“大家闻一下他们的手可有酒或者火油的味道。”鲁班建议道。
有人将信将疑地掰过他们的手嗅了嗅,果真闻到酒和火油的气味。
“这几个天杀的真是造孽!”
“快将他们抓去报官吧!”
“对,为死去的人做个交代!”
人们群情激愤,有几个人还趁乱对纵火之人一顿拳打脚踢。
那几个纵火犯终于面露害怕的神色,纷纷坦白交代,原来他们火烧客栈是受了护城公秦二少爷的指使。
原本被点燃愤怒之火的气氛突然降到冰点,人们顿时傻眼,这下可如何是好?犯事的是护城司秦大人的儿子,八成这件事会被护城公给压下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大家放心,我们姐妹会亲自押送这三个纵火犯去监城司归案。监城司是负责督办护城司的品级,一定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为首的白衫少女说道。
“姑娘,你们真厉害,要不是你们神通广大,化出水浇灭大火,我们就不能活着逃出来了!”
“是啊,你们是何方神圣,不会是天上的仙女吧?”
人们纷纷朝白衫少女围过来,你一言我一句赞美道。
“父老乡亲们,我们只是玄姬门弟子,不是什么仙女,你们抬举我们了!”少女们面色发红,害羞地朝热情道谢的人们摆摆手,连连解释道,“救人一命本就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捕快来了,姑娘你们快带那几个混蛋走吧!”有人从喊道。
一眨眼,人群自动散开,为她们让来一条通道,三道白色倩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鲁班拉着踏雪的小手,于人群中目送着他们离去,忽然背上一阵吃痛,一个大嗓门在耳畔炸开:“你个死小子,把我一人仍在茶馆,害我追来的路上差点摔死……”百柳边骂,边举起拐棍朝鲁班敲去,惹得鲁班抱起踏雪撒腿就跑,留他一人被四散的人流撞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