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愚不可及
“混账!”
寅时,天刚蒙蒙亮。一声震天怒吼回荡在宏伟的廊柱之间,百官缄默,偌大的朝堂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柳、云、峥,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些年私吞赈灾官粮、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不说居然还暗地里背了十几条人命。如今东窗事发竟然直接称病无视早朝,他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他吗!”
百里翀霄震怒,直接由龙椅上站起一把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扔到堂下。
帝王震怒,连带着那抛飞的奏折都长了眼色般飞出老远,狠狠砸在一个大臣的脸上。
“皇上息怒!可听老臣一言?”上相李元徽双手执笏,上前两步躬身道。
“李相有何谏言?但说无妨!”百里翀霄闻言转身回坐,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霸气凛然,紧锁的眉间隐约可见强压的怒气。
“回皇上,老臣以为藜园一事理应严惩户部。然,我朝目前人才空缺,若...”话及此处李元徽稍稍顿了顿方才直言。
“若,柳云峥一死,固可平民愤,只是...户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皇上就算要严办也应早做打算!”
“嗯...说的对!”百里翀霄眉心紧锁道:“不知李相可是有何人选?”
李元徽抬了抬头“老臣确是有一人选,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哦?”百里翀霄挑了挑眉,一臂伸出,藏于袖下的手向前微微一平道:“说来听听。”
“是!”李元徽闻言执笏的双手低了低再次一鞠恭敬回道:“老臣以为,前太尉沈相言之嫡亲长孙——沈钰,乃最佳人选!”
“沈钰...这...”百里翀霄方才松下的眉此刻隐隐又有了蹙起的趋势。
“若朕没有记错的话,那沈钰今年也不过才双十之数,如此年纪便授予尚书一职恐怕...有些不妥吧?”
“皇上此言差矣!”只见李元徽轻轻摇了摇头,侃侃而论:“且不说那沈钰本就一介少年天才,三岁论文、五岁吟诗、十岁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十六岁更是名满天下!如今,即便是这风谲云诡、错综复杂的朝堂之事也能说上一二,尤其是...一篇《贺辨·铭心论》更是为百姓所称颂。”
“哦?如此说来...这近来市集坊间相传甚广的《贺辨》竟是出于此子之手?”百里翀霄顿时一惊。
“不错,正是沈钰所作!但...老臣此次所说要点却并非在此,而是...此子身后所承的关系势力...”
“此话怎讲?”百里翀霄凝眸,宽袖一摆向前俯了俯身子,一双龙目精光四射威严尽显直直的盯着堂下的李元徽。
“恕,老臣斗胆一问,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南岭一役?”
李元徽说的隐晦,引得堂下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只有部分老臣想到什么,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南岭...”百里翀霄闻言微微一愣双眸细眯,倏然,想起什么似的直接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至堂下。
“李相说的可是那件事?”
“不错,正是!”李元徽稍稍点了点头。
“哈哈...”百里翀霄见此笑道:“李相不愧为我两朝元老、肱骨之臣。所谏之言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了!”说完,龙目一撇看着依旧满头雾水、窃窃私语的众臣道:“谁可还有异议?”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他嘴中说出。众大臣无不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就连呼吸都不敢喘。
他犀利的目光扫了下群臣,威严压迫的声音从开合的嘴间缓缓吐出:“很好,既然众卿都无异议朕便即刻拟旨,现在...退朝!”
新任户部尚书之事一出,沈钰立刻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百官争相笼络。如今,怕是早已无人在意这江山美景、旧词新番,此刻的帝都临熙街巷倒是一片热闹非凡,不过,想来于此间纵情声色的也大抵只剩些闲人了吧!
春意盎然,酒色飘香。
玉馨居二楼,一道高挑清丽的身影临窗而坐,一手撑着下巴,圆润的下颌晶莹剔透好似最上等的珍珠,隐隐泛着柔亮的光泽;一双寒眸璀璨如星静静的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以及边缘顺水而下的悠悠画舫。
“有话就说,憋坏了我可不负责。”殷九歌淡淡一笑收起撑在下颌的手,兀自斟了杯茶。
段烨忍不住翻了翻眼心想:谁要你负责?我有碧华就够了。面上却是如实说道:“沈钰一事你听说了吧?”
“嗯。”淡淡回了声,殷九歌依旧专注于市集美景。
“那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很正常啊!”
“正常?”段烨只觉胸口一闷坐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那沈钰乃前太尉沈相言之孙,现任帝都首富前三甲沈煜爵之子!除却其家族本身尚还握有的部分兵权外如今更是帝都屈指可数的商富,财力雄厚。”
段烨说的面红耳赤,抬头看了眼依旧神态自若的殷九歌,顿时气闷。
“喂,我说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殷九歌淡然的拿起桌上方才斟了茶的杯盏在唇间一抿,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瞬间茶香四溢,清淡入脾。
“南岭一事,安远王受恩于沈相言以至于在老太尉故后依旧对沈家多番帮衬。你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个。”殷九歌一边继续抿着茶,一边补充道。
“没错!”段烨点了点头神色愈发凝重。
“虽说安远王一直重兵在握执掌大权,但向来远离朝政左右不掺,李元徽那老狐狸摆明是站在靖王一边的,此番向皇上引荐就说明安远王在朝中立的局面势必要被打破,并且...很可能会因此直接倒向靖王一方,那对我们、对王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了?”殷九歌神色淡然,俯首再斟一杯递到段烨面前笑呵呵的问道:“要不要喝杯茶?”
“你...”段烨一恼,伸手指着殷九歌噎了半天而后笑道:“呵,我真是疯了,居然在这儿对牛弹琴!”拂手打掉跟前殷九歌递来的茶杯,失望的看了其一眼后悻悻而去。
殷九歌看着门前消失的背影,倏然,神色一敛,此前的作态瞬间褪去,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无心朝政,左右不掺?呵,真是可笑。在这鱼龙混杂、风起云涌的朝中哪个能够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所谓中立,不过是一个掩藏真实的借口。
他真以为百里翀霄是听了李元徽的谏言?怎么可能?那老狐狸可精着呢!秦傲天本就是他的人,他拉沈钰上位也绝不是为了稳住秦傲天而是认定了沈家是秦傲天一方的人,如此一来,成全了沈钰、抓住了沈家这条经济命脉就等于为他选好的继承人再铺一路,壮大势力。
可怜那靖王居然真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胜券在握,迫不及待的就要踢开柳云峥这个累赘,殊不知早被他那老谋深算的父皇摆了一道,还顺便为自己拉了点儿仇恨值,当真是愚不可及。
殷九歌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待凌厉的目光转向窗外时眉头一挑,看到及其狗血的一幕。
“来人啊,抓贼啊!有人偷了我家小姐玉佩!”一个丫鬟大声嚷嚷着,脸上满是气愤和焦躁不安。
与此同时:“咦?小姐,小姐呢?小姐哪儿去了?你们谁看到我家小姐了?”另一个丫鬟却是发现了比这更糟糕的事,连忙拉住刚刚叫嚷的丫鬟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想也不想的一头扎进人堆里。
殷九歌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摇曳间忽然一顿,最终停在了东北临街离这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她好像...看到了两个丫鬟口中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