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别来无恙
夜凉如水,从皇宫到王府本就有段距离何况是弃了马车一路步行的两人,出来时还天色尚早虽沉未央,到王府时却已冷月高悬。
走廊上百里流觞与段烨一前一后的走着,府内的仆人婢女见自家主子归来一个个俯着身子恭敬的行过礼,然后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王爷,藜园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过这章柘的死倒是...”
“踏!”
段烨话未说完,便见百里流觞忽然停下了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临近书房的某个角落。
“嗯~”段烨见事不对随着他的目光歪头往角落里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脸上顿时铁青一片,瞬间暴起。
“来人!给我解释下怎么回事?”
一个正巧打灯路过的仆人被段烨一把拽住拉了过来,当看到角落里昏迷的暗卫后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哇!”
“不知道?一群废物,留你们何用!”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进王府还打昏暗卫,段烨的愤怒可见一斑。
不似段烨般懊恼,百里流觞却是眸光一闪,伸手探向那暗卫的颈间。
果然...
摸索片刻后两指一夹,一根明晃晃的银针出现在手中。
“本王问你,今日府内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这...”家仆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面色,只觉寒气逼人浑身哆嗦哪还顾得上去想什么事情,也只能暗叹倒霉罢了!
段烨见那家仆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便要动手,却听一声闷哼,转头看去,只见那去了银针的暗卫双眸微动缓缓张开。
“王...王爷...”醒来的暗卫,脑袋还是有些晕眩。
“莫寒,怎么回事?”等他缓过神,百里流觞面色如常却语气凌冽的问道。
“王爷恕罪!”莫寒皱了皱眉,如实答道:“先前,属下好像看到依稀有个人影闪过,正欲探个究竟,便觉颈间一痛没了知觉,至于其他...属下确实一概不知...”
莫寒说完目光微抬,见百里流觞神情如初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不见一丝怒意,瞬间脸色一凝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
一阵沉寂。
就在莫寒做好准备接受处罚时,那跪于地上缩作一团的家仆却是伸了伸脖子,哆哆嗦嗦的开口。
“那个,王...王爷...”
家仆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便听段烨在一旁不耐的吼道:“说!”
家仆被这吼声震得一个激灵,赶忙回话:“之...之前奴才确实曾看到有个人影闪过书房,只是天色已暗,影子又消失的太快,奴才...奴才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谁成想...”
“混账,那你方才怎么不说!”段烨此时真叫一个气啊,这都养的什么奴才?就不能机灵点儿一口气把话说完吗?非得动粗才老实。
那家仆缩了缩脖子,心想:若非眼花,那影子老子可是看过好几回呢!
不过见段烨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到底也没敢多话!
这边,段烨正对着两人瞋目切齿;那边,百里流觞早已朝书房走去……
“吱嘎”一声轻响,随着门被推开,百里流觞迈入书房。抬头,入眼处却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高挑清丽的身影。
素袍如雪,纤尘不染。
“他”的发黑如墨,被一根同色素锦中间镶了白润羊脂玉的发带高高束起,清风微拂间恣意铺染的华色“黑锦”与飘飘衣袂交织在一起。
那个背影,带着一抹绝尘隔世的孤寂,仿佛在世间已孤身行走了千年,令人不忍、又不敢接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轻轻转身,一袭白衣被月光晕染,泛着淡淡的光晕。
“你是……”百里流觞双眸微眯,眼前这人清雅冷冽的气质以及眉眼间的惆怅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故人...
“别来无恙,阿觞。”
月光下,“他”笑的清浅仿佛素雪白莲又添了几分优雅从容。
“这...这这...”匆匆赶来的段烨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此人倒是风华绝代只是...为何偏偏是个男子?再回想自己刚来时听到他对自家王爷的称呼,莫非...
“龙阳之癖”几个字从脑中一出,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机械般的转头看向自家王爷想要求个答案,却只见烟月溶溶下百里流觞轻启的薄唇间缓缓吐出三个字:“殷、九、歌。”
夜,深沉。
风卷帘栊,烛光摇曳间弯月如弦穿过窗棂冷冷镂刻,遍撒一地清辉。
红颜美,美在罪,美得罪,罪在此生不悔,美在倾城之泪。红颜再美,不过是朱砂泪。
只是...彼时,若这朱砂之泪化作寒锋利刃又当如何?
段烨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男装打扮的殷九歌,倒不是说多么俊秀挺拔,甚至柔美的面部线条配上那一双千转琉璃的眸子更觉容貌如画,只是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和骨子里透着的冷清容不得别人半点质疑哪怕是性别。
“怎么,五年不见,不认得了?”殷九歌轻轻挥了挥手,看着目瞪口呆杵在一旁的段烨,嘴角一扬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嗯~”
听到调笑似的语气还有那无比熟悉的神情,段烨这才缓过神收起惊掉的下巴,一脸鄙夷。
“五年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姐夫,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姐...夫?”殷九歌挑眉,她什么时候有过姐夫了,还半个?莫不是她走的这五年里碧华背着自己跟这傻大个“勾搭成奸”了?
“够了,这里是书房,不是你们吵闹的地方!”
百里流觞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执。对于这夭折的闹剧,段烨只能不甘的朝殷九歌瞪了一眼以示怨愤。
“藜园的事和章柘的死可与你有关?”百里流觞锐利的眸子射向殷九歌,用的虽是问句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口气。
“不错,是我!”殷九歌兀自走至桌前,斟了杯茶在唇角轻轻一抿,抬头笑道:“许久不见,阿觞对我这份见面礼可还满意?”
“……”
“满意什么?”不等百里流觞说话,段烨便脱口而出:“你可知,就算这藜园一事足以扳倒一个柳云峥,但以靖王的阴险狡诈最后一定会选择独善其身,在关键时刻丢了这枚棋另择一子。届时,我方无人,又不能拉对方下水,且不说打草惊蛇,若他选之人是熟知还好,若不是,对王爷而言岂不是又一大患!”
段烨毫不隐晦,字字珠玑。他从小跟在王爷身边也清楚王爷的心思,既然百里流觞不说那他就代为一问,也免的到时那人又怪他不懂得察言观色,没脑子。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殷九歌挑眉,似是有意无意的看了眼百里流觞,淡然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礼是我送的,出了什么差池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不过...我倒是好奇那个靖王会怎么做,但愿他能放聪明点儿,拿好手中的棋,否则...”
殷九歌猝然一笑,嘴角上扬,那微微挑起的半弯弧度在月色下显得无比狡黠还带了几分阴险令段烨脚底一寒:“嘶,这小祖宗又要阴招害人了!”
五年归来,有了的太多的变数也包括人心。
百里流觞看着殷九歌脸上自信又不羁的笑容忽然心头一紧,时隔五年,他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了,这让他很不安。
在这真假难辨,到处充斥着背叛与欺骗的权谋争斗中,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最后也躲不过一个身陨的悲戚下场。
所以他百里流觞的眼里向来容不得半粒沙子,至于殷九歌——这把他从开始就选中的刀,只能说这是一个变数,一个连他也想不到的变数。
眯了眯眼,敛去眸中涌动的杀意继续若无其事的看着说话的某人。殊不知,以那人的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空气中,那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意。
殷九歌心下一沉,暗自苦笑:“百里流觞,你...终究是信不过我...”